巨手试图抓住吴端,而后者的桃木剑划出一道剑花,直接刺入掌心深处,将手掌顺势砸向雪地。
一声巨响过后,雪沫高高扬起。
漫天白色雪沫散去时,吴端已踏在手掌弯曲的中指上。
他抽出木剑,沿着手纹行到指尖,勾起嘴角,木剑从指甲缝隙捅入。
“知不知道,你来得不是时候啊。”
五天六夜积蓄的情绪让他笑得肩膀耸动,手中用力,直接撬翻了中指指甲盖。
他又踏上食指,“他的家怎么毁成这样?”这一次,他把木剑捅得更深,深红的汁液爆在他脸上、眼下,发出腐蚀的“滋滋”声。而他没有擦拭,只再次使力,又剥去一枚指甲盖。
那只手痛得震颤不已,每根手筋都在抽搐。
“是谁在恨他?还是...你们所有人?”
走两步。这一次,他一掌将桃木剑直接拍入拇指,木剑从指甲盖贯穿进根部。
在手掌剧烈抽搐扬起的雪屑与血渍中,他垂下头,语气也沉了下去,“有话问你。”
剩余三指动了动,声音直接传进耳里:“大人、大人请讲。”
“屋主人姓甚名谁,你们对他有什么怨恨。”
“........”
手掌沉默了。
“老实回答就到此为止。否则。”
话音刚落,吴端便身处村口大槐树下。结界的主人把他带到了这里。
——树下聚着许多吃茶闲聊的村民。老人坐着摇椅,女人嗑着瓜子,男人摇着蒲扇,小孩玩着泥巴。
村民一言一语,各说各话。
“我们这个村子平时从不惹是生非,日子过得好好的,外面怎么打仗都和咱们一点关系没有。”
“反正给赖大军爷交月供,他就能罩着咱们。”
“结果有天,他娘的这人从外面捡回来一个伤兵。我们都得劝他别瞎好心,小心惹火烧身。”
“但是他非不听,非要救。”
吴端展眉。不愧是你。
“害。就那几天,他听那兵说了不少,什么新思想,新运动。”
“然后他就也想着去参军。”
“自己去谁管他,没爹没娘光杆子一个。诶。你们知道吗,他家里可惨了,他妈为了生他大出血死了,结果十二岁亲爹也在山里被豺狼咬死。全家只剩他一个,也没亲戚可投奔。每月他交了月供就什么都不剩咯。”
“能一个人活到现在倒也是真不容易。”
“这些年,可否有人帮过他?”吴端轻声问。
噤声。无人开口。
有人嘟囔:“我们都知道他邪门的很,谁接济他谁家就倒霉——”
吴端一剑让那多嘴者闭嘴。
有些话他听不得。
“说正事,说正事,不多嘴,咱不多嘴。”
“刚搁那说到他想去参军!哎对,可他偏偏要把那道听途说的歪门邪路在村子里说。和那兵一起说。”
“说什么家国大义,说什么危急存亡,说我们这样交月供的路子长久不了。”
“谁他妈知道,还真让他们鼓动了不少人一起去投奔那兵的上司。”
“里面就有我唯一的儿!!”
吴端温温笑了。你真努力啊。
了不起。
“结果他们走后没几天,军爷就杀了过来,要拉几个小伙子当兵充数呢。”
“可怜咱们村青壮年本来就没几个,一查查出来少人,一问,就知道全去投敌。再问,就问出个私藏敌军。”
“我们哪知道那兵原来是南方来的什么军,说要革北方各位军老爷的命。就是和军爷打战的兵啊。”
“...”
“...。”
“......”
吴端在村民的谩骂与抱怨中恍惚,再没能听进去一句。千百年来类似的惨剧,类似的村庄,他不知见过多少回了。
他恍惚,只是在想,又是这样毫无道理。
毫无道理。你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毫无道理啊。莫名的因,莫名的果,他们竟把怨恨算在你头上。
你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你分明,是竭尽全力才活到现在。他们怎么敢剥夺你的意义。
在吴端的恍神中,那些村民不知不觉泛起了金光。
才听到村民已经在赞叹:
“他妈的死了!”
“终于死了!”
“死得真他妈好!”
在耳边嘈杂不绝的“死得好”中,他向前一步,厉声追问那人的姓名。
然而直到执念消散,结界消失,村子恢复原状,都没有得到一句回答。或许,是因为他刚刚近乎严刑拷打的所作所为。
道长咬牙切齿,后悔莫及。将桃木剑一把捅入雪地泄愤。
果然,他那温柔的、唯一的爱徒相当推崇的软硬兼施超度法不适合他。
他踏着白雪覆盖的小径往曾经的爱徒——现在的家走去。全身上下都浸在铅汞里,双肩尤为沉重,桃木剑尖拖在雪地,划出一道细长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