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端偏头看了一眼何月竹,轻声说:“抱歉。”
舞台上,何田田如接到请飞扑了上去。她两手掐进吴端的脖子里,低头猛地咬下一块肉。
何月竹眼睁睁看着吴端的喉管被撕碎,鲜血喷涌而出。他向前踉跄两步,只能喊出几个不成型的音节,他的全世界都在崩塌。
鲜血不再喷涌,吴端浸血的身体向后倒下,何田田像条野狗般扑上去撕咬。与此同时,所有阻挡何月竹的椅子都化作肉团扑上舞台,将面前整个表演空间填满。它们争先恐后挤兑着,仿佛享受盛宴。
整个结界回荡着那种难以言喻的,只有屠宰场会出现的强烈噪音。
何月竹冲上舞台,一个完整的句子都组织不出,眼花目眩中,那些肉泥重新聚拢成何田田的影子。
血气散去,何田田四肢匍匐在地上,如同刚刚学会爬行的婴儿。
她打了个饱嗝。身边空无一物。
舞台上只剩一条由吴端鲜血织出的赤色地毯。
血泊中,桃木剑化形成了吴端先前别在发上的那枚木簪。何月竹怔怔捡起它,连同粘稠的鲜血紧紧握在手中。
吴端,为什么、为什么啊。
何田田舔了舔手指的血,目不转睛打量何月竹。她的眼睛被黑色完全覆盖,仿佛那扇天窗一般漆黑。
银铃般的笑声扬起,“你真的很合适做我爹爹,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我就想。”何田田,不,小招温柔牵起何月竹。
“你妄想!”何月竹甩开小招,他向前举起木簪,以此威胁小招离他远点。
小招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向他,用一种天真而残酷的眼神看他。那神情是孩子看着行军的蚂蚁,谋划着从哪里开始一脚踩烂。
她蹦蹦跳跳地绕着舞台转圈,口中语调好像童谣:“谁会怕这根木头啊?可怕的只有它的主人啊。可是他,可是他已经死啦!”
“吴端...吴端...”何月竹紧紧握着木簪,眼泪溢了出来。
“你说,他怎么就心甘情愿去死呢?是不是因为你让他去死呀?”
“我没有,我没有让他去死...”
彻骨的悲怮席卷了何月竹,他责怪自己,没有他,吴端不至于惨死于此......悔恨蔓延得比恐惧更快,宛如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啃食他的心脏,当这蝗虫退去,那支离破碎的心脏还要承受生死一线的恐惧。他几乎崩溃。
周遭已看不出礼堂原本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血色的浓雾,似乎一场血腥的杀戮刚刚结束。四壁爬满了血管般的凸起,仿佛置身于大肠之中。
小招笑道:“他死了呢,小招按照约定要把田田还给你呢...噗,小招偏不!”她做了个鬼脸,撒娇道:
“现在只剩下咱们了,你就做我的爹爹吧,好不好。”
对,现在只剩下我了。
我不能让吴端白白死去。
我还有救出两个女孩的责任,必须要冷静。何月竹紧紧攥着手心的木簪,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冷静。
他想起第一次处理跳河自杀后数日才被发现的浮尸,那躯体已经完全被泡得肿胀无比,不要说身份,连人形都无法辨别,轻轻一碰便能带下一大片腥臭软腻的肉块。而他要将这具浮尸尽可能还原妥当。那一次,他也在与崩溃挣扎扭打,最后是他获胜。
何月竹深深呼吸,抹了抹眼泪,大脑高速运转,寻找任何能扭转事态的方法。他对小招说:“你真想让我做你爸爸?”
“真的。”小招的语气缓和下来。
“为什么?”
“从第一次见到你,小招就明白,你比任何人都温柔。你还让田田带零食给小招吃,那一天,小招真的很幸福...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小招。”
“你是真的非我不可吗,换个人不行?”
“真的真的真的!”小招着急地前倾身体,“其他人,不管是幼儿园的老师,还是小朋友的家长,一个一个,全都臭得发腥。只有你,澄澈得像泉水,只有你可以把小招洗干净。”
来自鬼的称赞哪怕再真情实感也让人毛骨悚然。何月竹不能理解小招对他的执著,但原因已经不重要,他只看结果。何月竹正声道:
“招娣。我可以做你爸爸。”
“哇!”
“但是,你必须放了田田和小鱼。”
小招闻言脸色由晴转阴,她拉下脸,言语冷如冰棺里的死尸:“凭什么。”
何月竹微微一笑,他抄起吴端的木簪抵在自己喉咙:“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自杀。”
第9章 他回来了
话音刚落,眼前遽然闪过一张苍白的女孩的脸。
那张脸近在咫尺,何月竹视线之外再无他物,女孩一字一顿:“好,我放了她们。”
鬼脸一闪而逝,结界又换了模样,仿佛今夜最后一出大戏,即将上演。舞台是幼儿园的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