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谢馥宇一闹,他想哭的心情全没了,至少此际胸中暖暖,嘴角不禁淡扬了扬。「我没哭,香香。」
谢馥宇,馥漫寰宇,小名儿「香香」,此为祖母国公夫人对嫡长孙的爱宠昵称,谢小爷本不欲人知,但到底纸包不住火,某天还是被住在对门的安王小世子爷听了去。
果然此昵称一出,谢小爷浑身陡颤,表情纠结。
换在平时,谢馥宇早跳起来拳打脚踢拿他过招,今日是见他可怜只得咽下这口气,但还是得发泄一下不满。
「『香香』是我家老人喊的,你没事别乱喊!」骤然一个跃起,谢馥宇半身压在傅靖战背上,一臂勒住对方脖颈。
小名太娘气,就怕一个不小心传得满帝京皆知,坠了他谢小爷的威风。
这一边,傅靖战并未费劲挣脱,仅以单手架住横在颈项上的小臂,让自身得以呼吸吐纳,惹恼了谢家小爷,他微敛的双目似烁光点点。
谢馥宇犹勾勒着他不放,另一手五指成爪试图挠乱傅靖战的头发,後者眼明手快倏地挡下,一攻一守间将哀伤的心绪暂且淡化。
谢小爷低声嚷道:「你说你没哭,那好啊,没哭最好,男儿汉流血不流泪,你娘亲是不在了,可你还有一个未满周岁的亲妹子得照看,往後不管这府里谁掌中馈,你安王世子爷的身分谁也夺不走,将来承袭爵位走路有风,绝对能成为一棵供亲人倚靠的大树,傅长安,你确实没什麽好哭。」
安王爷虽称不上好女色,但除正妃外,府中亦纳有两名侧妃以及三位贵妾,正妃所出的子嗣除了嫡长子傅靖战外,还有一名去年初冬才诞下的女娃儿,兄妹俩差了整整十岁。
也许安王妃正因年近四旬还执意要生下这个女娃,才导致她原就需要长期调养的身子加速虚败,在大龄之年艰难诞下孩儿後终至香消玉殒。
此刻,听到谢家小爷提及自家亲妹妹,傅靖战蓦地反掌挣开束缚。
他俩一边是挣得甚巧,另一边则放得颇快,谢馥宇并未变招再攻,而是老老实实退回原位,肩并肩挨着对方盘腿而坐。
「傅长安啊傅长安,有亲妹子可以疼,真香啊是不?」挤眉弄眼的,谢馥宇毫不吝啬地流露出艳羡表情。
傅靖战年岁虽小,却也知镇国公府的谢小爷闹的是哪门子谱。
一会儿要他莫哭。
一会儿要他痛痛快快地哭。
一会儿又说他没什麽好哭。
谢馥宇这是存心闹上门,要他哭不得、笑不得,要他看明白尽管逝者已矣,生者却还等着他的照料,要他这个小小的安王世子爷立定心志,昂首大步,勇往前行。
好似再如何艰难的世道,都有容他们一闯再闯的机运。
於是见那人咧嘴笑开,傅靖战回以诚挚浅笑,神情难掩寂寥却也淡然颔首,「你说得对,还有妹妹呢。娘亲不在了,妹妹还需我照看,她……她连娘亲的模样都记不得,我得帮她记好,往後再慢慢说与她听。」略顿。「我得好好护着她,护她一辈子。」
「嗯。」谢馥宇小脑袋瓜赞同般一点,拍拍好友肩膀笑道:「你这个当兄长的自当护着妹子一辈子,但女儿家在家靠父母兄弟,出嫁就得从了夫婿,你想护她,就得睁大眼睛帮她选一门好亲事是不?」
傅靖战脑子再好使,小小年岁的男孩一时间对於亲妹子的姻缘哪里想得周全,他蓦地怔住,俊秀五官透出几分无辜。
谢馥宇哈哈大笑,一臂揽上他的肩头摇了摇。「有什麽好担心?我这儿现成一个乘龙快婿不是吗?往後小妹长大了,你就作主把她嫁给我,嫁进我镇国公府来享福,我让小妹吃香喝辣天天快活,谁也欺负不了她,我同你一块儿护着她不就得了?」
傅靖战气息明显一顿,俊目瞬也不瞬直瞅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小脸蛋。
那是一张容貌过分细致的脸蛋儿,杏眸琼鼻配上墨眉朱唇,颊面宛若染了红泽的梅腮,一头乌亮长发高高束起,垂荡而下的是如白瀑下千尺一般的洒然。
「不成……真不成的……」傅靖战下意识喃喃。
闻言,谢馥宇双眉扭起一脸恶狠。「你说啥不成?我……不成?怎麽?你是怕咱护不了你家亲亲小妹吗?」岂非太小看他!
结果傅靖战缓缓摇了摇头,落在谢馥宇脸上的目光依旧无比专注,像要将他看个通透似。
静默对视了好半晌後,谢馥宇终於听到他语重心长启声——
「香香这模样太精致娇美,简直比女儿家还像女儿家,我家小妹倘若许了你,有你这样的夫婿专美於前,妇容堪忧,时时都要被你比下去,我家妹子即便生得再端庄秀雅也得心累,所以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