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镇国公府的红铜大门在面前「砰」地一声关起,守在傅靖战身旁的贴身小厮不禁腿软,一屁股瘫坐在地,颤抖抖地哭了。
「世子爷,呜呜呜……咱们先别跟对方争论了,那样太吃亏啊,咱们先回王府吧,呜呜呜……咱们好歹也养着一票府兵,真要开打,回去跟王爷商量过再打,您说好不好?」
傅靖战绝对没想打架,更不愿意与镇国公府交恶,他只是……只是太在意某人,以及这整件事太古怪。
话说回来,倘若真动起手来,安王府怕是输定。
并非王府中没有能手,而是他爹本就是个怕事的,起因於当年的那一场皇位夺嫡之争太过惨烈。
当时皇室子孙与各部重臣们死伤惨重,他爹曾装疯卖傻刻意避开那场政争,在当今圣上眼中,安王爷一直以来就是个得过且过的闲散王爷,如今要安王府挺身与镇国公府对皆干,根本痴人说梦。
袖中的双拳狠狠紧握,握到十指感受到疼痛再蓦地放开,於是静下心,缓下气息。
眼前之事确实是他当局者迷,着实太过冲动,得忍。
而他能忍。
「回去。」涩然吐字,他转身拾步,朝位在对街的自家大门步去。
一切是如此怪异且无理可循,但无妨,香香都十八岁了,只要他的病情转好回复康健,以他一向张扬又爱笑爱闹的性情,谁能永久困住他这只泼猴?
他会再见到谢家小爷的。
也许明日便能见着,届时质问当事之人,所有疑问就都开解,岂非大好?
所以他,能忍。
第三章 被留下的人
体热持续升高,烧得整个人都要糊了似。
他应该是昏过去了,不知时间流逝,等到神识从黑暗深渊中泅出,只觉周身瘦疼不已,自个儿这一具身躯彷佛躺到都要变成老骨头。
他到底昏迷了多久?
醒来时一室幽暗,连盏烛火也未点上,守在杨尾的一名小婢正靠着雕花床柱打盹儿,外间隐约传来交谈声响。
小心翼翼拖着虚软的身子下榻,没把小婢子弄醒,再拖着脚步从八扇围屏後走出,离开内寝间朝那声音来源靠近。
在外间谈话的两人是自家祖父和祖母,谢馥宇原要推门踏出去,心想他这一番病得如此古怪,两老定然极其担忧,此际见他醒来不知会多麽欣喜突然却听到祖父镇国公低喝一句——
「说到底就是怪胎、就是异种,你看那孩子都成什麽样了!」
谢馥宇推门的手篇然间顿住,身子下意识绷紧,竟一 口大气都不敢喘。
隔着一道薄薄的雕花门扉,镇国公的粗嗓继而又道:「当年闽州沿海一带海贼猖狂,咱们琮儿战死在东海,不久那妖女便答应将孩子送来帝京,连她都不想养自己的骨肉……」气愤的跺脚声响传来,「咱们是被那妖女骗了,那孩子根本……就是异种妖物,跟他那个娘亲一模一样!」
「不是什麽妖女妖物,国公爷这话说得太过分,香香也就是个无辜孩子,是琮儿的亲生骨肉,是咱们谢家的骨血。」国公夫人忍泪低诉。「谁让琮儿偏就喜欢那女子,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琮儿没了,咱们难道还能要求对方留下吗?本事再大也留不住啊!那香香不跟着祖父祖母,还能怎麽活?」
「国公爷息怒,国公夫人您也别伤心,小少爷他确实.....情况特殊了些,也许派人前往东海寻找小少爷的娘亲,从她那儿能找出解决之法。」外间还有另一道女嗓响起,声音经易可辨,出声劝慰之人正是奶娘徐氏。
「东海那样大,得找到什麽时候?香香这般……怕是禁不起耽搁。」国公夫人鼻音甚浓道。
徐氏略顿了顿,莫可奈何般叹息。「想来,小少爷的娘亲当年并非刻意欺瞒,毕竟谁也没料到鲛人族的『择身』会出现如今的变故,按理说来,满周岁便能确定性别,是男是女那是一锤定音的,倒不知竟有小少爷这般反覆之状,欸,最最可怜的还是咱们小少爷啊。」
「孽障啊!孽障啊——」
「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儿...」
国公爷的骂声加上国公夫人的泣声把在内寝间打盹儿的小婢给惊醒,後者见相上无人,赶紧跳起来寻找小主子身影。
「小少爷您醒啦!」婢子寻到谢馥宇的同时,後者终於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雕花门扉。
外间小厅中烛光莹莹,镇国公负手而立,国公夫人由奶娘徐氏扶着坐下,手中巾子不住地拭着泪,此时三双眼睛倏地朝他望来。
「祖父口中的孽障骂的是谁?」谢馥宇昏昏然吐语,目光在他们一个个脸上游移。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谢琮是为国捐躯,未足而立之年便战死东海,父亲是镇国公府的独苗儿,皇帝老儿八成因歉疚而起了补偿心理,对待镇国公府便显得格外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