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自己这没打过几个照面的弟弟会油盐不进,要苦口婆心地说上许久。结果颜筠谦倒乖觉,临了又转赠了些物什给她们,反而弄得两人有些无措,脸上擦的粉脂都险些没挂住,最后又关心了几句便走了。
降香无时不刻都在察言观色,送走了两位娘娘,也仍是提心吊胆的。见颜筠谦把话本子也收起来了,连忙道:“少爷可是困了,要不要午睡?”
“确实是午睡的时候了。”颜筠谦点点头,“你也休息去吧,屋里不用留人。”
降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退下时还险些被门槛绊倒,最后扶着红木的漆柱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小心翼翼地阖上了长门。
赐予颜筠谦的的宫室里塞着各式各样的文玩古籍,为显君恩浩荡,每日流水似地朝这里送。
书案旁的墙上还特意安置了一把上好的玄铁宝剑,祥龙纹样盘踞于整个剑鞘之上,似金刚怒目,想来是知晓颜筠谦特殊,意在辟邪除煞。
只可惜不太管用。
“你还想在我屋里待到何时?”颜筠谦打了个哈欠,撑着脑袋坐在案前分毫未动。
稚景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伸手握上剑柄,轻轻摩挲着其精雕细琢的纹路,笑意盈盈道:“颜小少爷方才和那丫鬟说你要午睡,看来是谎话。”
“必应娘娘又派你来看着我?”颜筠谦不惧,既夺剑、也没有顺着她的话讲下去,“我可是被皇上掳来宫里的,怎么说都怨不到我头上吧?”话里都透着些无辜。
稚景惋惜道:“是啊,谁能想到颜小少爷被掳来宫中做禁脔,还能拖着剑伤夜半翻墙出去……小少爷身手之矫健,看来普天之下都无人能及了。”
“墨池果真是你的眼线。”颜筠谦平静地道出事实。
稚景并不否认,原先眯成缝隙的眼眸也睁开了,竖瞳里蕴着忽明忽暗的狡黠:“我倒好奇,颜小少爷的眼线究竟安置在哪里,才能这般放心言公子一个人去打理药铺子?”
颜筠谦挑眉,不慌不忙地拨弄着额前的发,底气十足:“稚景,口说无凭。”
稚景知道颜筠谦口风紧得很,浑身上下都透着怪异,诈不出来什么,此事索性作罢。
她把剑放回剑托之上,又从袖中摸出一把小折扇半掩着面,仅露出一双狐狸一般的眼眸。
笑意把她眼睫都再次压弯了,说出的话颇有些揶揄的味道,“旁的都当是我瞎猜,可你对言公子的情意……”
稚景一语未毕,就见颜筠谦一脚踢上剑架,靴面勾住剑鞘往上作势一挑,引剑出鞘,又低势起架,一个撩剑干脆利落地朝稚景刺去——
“看来是真的。”稚景有些拆人本相的畅快,用扇骨生生接住了这一剑,“不知道言公子明不明白?”
稚景知情是颜筠谦意料之中的事,故而他也没打算真的要和稚景一较高低。
反正稚景在言如青那边的可信度谈不上高,她那般乖滑,绝不会自讨没趣地把这件事抖给言如青。
颜筠谦兀然收手,利刃回鞘,眼神是难得的凌厉:“你和师父说了什么?”
“天地可鉴,我可什么都没说。”稚景轻抚着扇骨被砍出的那道缺口,“是言公子要我护着你,我才跟来的。”
颜筠谦的面色缓和了些,许是又想到昨天夜里,舌尖仿佛还在隐隐作痛,痛是痛的,甜也是真的甜。
“听珠阁会做亏本的买卖?”颜筠谦自然没有这么容易被蒙蔽,就算知道言如青关心自己,也不至于在稚景面前乐得寻不着北。抬眸,眼神阴翳如旧,“师父用了什么来换?”
稚景心中暗念,无奈这师徒二人真是如出一辙的聪明。
“既然听珠阁不做亏本的买卖,那小少爷若想知道什么,也需有东西来换,我才肯说啊。”稚景反将一军,又轻快地摇了摇小扇子。
“那就不用了。”颜筠谦用指节绕上脑后的发带,又坐回案前,将脸埋在臂弯里。
颜筠谦看似吃瘪,眉眼却完全放松了下来。
他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不如说,听珠阁越是要瞒,他越是清楚。
稚景到底对颜筠谦不算知根知底,以为他只是爱师心切,也不深究。
她转而又问:“所以你是真准备做那老东西的禁脔了?”称呼上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颜筠谦抬头,伸了个懒腰,全身骨头都在“喀喇”作响,似又恢复了一惯的单纯无辜:“感念必应娘娘慈悲,这不是在等听珠阁帮我免遭厄运么?”
稚景当然不信颜筠谦的鬼话,知道他自有办法逃脱。话还没道出,却嗅到了极重的血腥味。
“你……”稚景收起了折扇。
她看着颜筠谦的肩颈处,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