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后编排天帝的岂止他一人,偏偏此时这些个没眼力见的东西要拉他下马,岂有此理?
事到如今谁看不出天帝对旁边那个凡人是上了心的,还意图?
天帝当日下凡是去做什么的?是看了姻缘簿去杀人的!
结果不知道姻缘簿上的杀没杀成,倒是与这个带回来的凡人同吃同住都在一处,连早膳都是坐在大殿当着他们一众仙人的面吃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有什么意图?
“陛下明鉴!臣是觉得仙界与凡间有别,凡人身体羸弱,久居仙界必会被仙气滋扰,如此下去难免身心俱疲,本想明日上谏与陛下。
紫珉真人为何忽而提起此事?倒是真人此前曾说陛下已被凡尘好男之风浸淫,还说陛下再难成事,不知这安的是什么心?”
“行光君莫要血口喷人!
陛下心如明镜,凡事自有定夺,岂会不能成事?分明是你信口胡诌反咬我一口!陛下,万万不可听取他片面之词!”
“陛下,其实臣曾听闻宝瓶阳仙,说……”
“胡说!我看是你看不惯陛下一身傲骨又年少有为,心存嫉妒!修道理应心无旁骛,你怎么好意思编排起我来了!”
……
下头争执声此起彼伏,据理力争,一声压过一声。战贺颐一边担心李成煜心中听着难受,一边心底也不免啧啧称奇。
在人界时尚听说官场如战场,原来仙界这“朝堂”也当仁不让。
此时大家互相扯了对方的遮羞布,知道李成煜着性子必不会叫他们好过,干脆能拉几个下水就拉几个下水,泼脏水、说胡话无所不用其极,唇枪舌战到巴不得把对方的亵裤都说穿了。
成了仙到底是有底气的,一个两个都得理不饶人,最后愈演愈烈,说出来的话也便更加难听了。
“你个老匹夫,四百一十六年前你便在道会上偷偷说新天帝不过是老天帝身边的……”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老天帝?龙身都没了,如今谁还记得老天帝是什么模样?你怎可拿他和陛下做比!”
“明明你还说过当今陛下胜之不武……”
……
李成煜听到老天帝这几字时喉头动了动,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起来。
战贺颐亦有些听不下去,起身就想到李成煜身边。
恰好青年喊了声停,眼瞧着李成煜面含讥讽却并未失控,战贺颐舒了口气便又坐回了座上。
“诸卿都讲完了么?”
李成煜不知从哪里捞了张帕子,细细地擦拭着脊骨剑的剑柄,“我可算是听够了。”
下面又被惊得没了动静。
李成煜随手一丢,那帕子竟飘飘然地落到了战贺颐手里。
书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宝贝似地把帕子捧起来铺平,折了个方方正正的小块塞在心口处。
李成煜没管他,又道:“我竟不知,原来诸卿和离桡如此情谊深厚,知道他受了赏去人间历练,都上赶着与他做伴。”
一个个都是口无遮拦的孬货,明明就对老天帝一无所知,却还敢提他?
御座下齐刷刷跪倒了一片,颤颤巍巍,哆哆嗦嗦。
“只是倘若全去了,这九重天不免有些冷清。”李成煜唇边还噙着讥讽的笑,“我也是为难啊。”
俗话说不到苦楚不信神佛,只是跪在御座下的众仙家还能求什么仙佛?
李成煜提着剑慢悠悠地起身,徐徐走到了战贺颐身边。
战贺颐刚想起身,肩上倏地一沉,原是李成煜的胳膊撑在了他肩上,修长的手恰好落在他手中捻着的书页前,一挥便把书拍落了。
战贺颐握上他的手,拿捏不定地轻轻唤了声:“阿煜?”
“你来选几个吧。”李成煜并未把手抽开,指了指下方。
战贺颐何曾掌握过别人的生杀大权,握着李成煜的手一松,推脱道:“鄙人只是一届凡人……”
“凡人又如何,我在这里,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李成煜嗤笑一声,眼瞧着就要把手抽回来,怒极反笑道,“还是说,你又要忤逆我?”
一个又字用得好,遥想上回战贺颐忤逆天子,还是李成煜要拉着他去喝花酒,这书生贞洁烈女似的说什么都不肯去,最后倒也确实只喝了两杯酒就走了。
虽说是李成煜嫌烦把那些倌妓赶走的。
“并非如此。”
战贺颐握着李成煜的手,真挚道,“鄙人没有忤逆陛下之意。鄙人自知只是凡人,对仙家之事不甚清楚。只知道细论起来,诸位仙家都逞一时口舌之快而藐视了陛下。
倘若要鄙人选,恐怕只揪出几个是远远不够的。”
李成煜难得笑容中带了几分玩味,明知故问道:“那依你看?”
“鄙人愚钝,既想不出万全之策,那便只能让九重天稍显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