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不住。
他凭什么、又能以什么身份去拦李成煜?
既知道拦不住,战贺颐只得悻悻地松了手。他在龙威撤走的一刹脱了力,无奈地跪在地上。
春夜三更,战贺颐背后湿了大片,浑觉透不过气。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紫玉旒冕微晃,脊骨剑出鞘,森白的脊骨在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神圣的微芒。
只是这一次,他跪坐在李成煜身后,而剑尖指向了旁人。
李成煜哑着嗓子开口了,龙眸死死地盯着离桡,问:“你认得这把剑吗?”
“你认得吗?你一定认得。”李成煜摸着一节一姐森白冰凉的脊骨,如呢喃般轻声说道,“因为这就是你最敬爱的陛下。”
在坐上天帝玉座之前,李成煜的傲骨不知被生生折断了多少次。
他尚是凡人时就出生书香门第,父叔都是前朝重臣,对他管教不可谓之不严苛。后来家道中落,被贼人设计陷害,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他记得,夜间抄家起火,只有他趁乱出逃,在深山里不知跑了多少个日夜,精疲力尽时才发现已经出了京城,已是偏远的山郊野地了。
他身无分文、孑然一身,却终是苟全了性命。
县郊里就没有富贵的人,寻常百姓养家糊口也不容易,十来岁的孩子就算想给人做长工也无门。年幼的李成煜挺着腰板坐在城门口,脏污糊上了脸,可眉宇间尽是不肯向世俗折腰的精贵傲气。
故而他就算在同一块地方坐上三四天,面前摆着的破碗里也不见得会多上一文钱。
他后来饿得实在受不住了,便拿着破碗去河边多舀些清水喝,就着树果和花瓣一起服下,期望能再多撑些时日。
可惜这些吃食根本不管饱。
县城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地儿,规矩却多。什么地方能乞讨、什么地方不能乞讨,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李成煜没几日就摸清了,这一块乞丐里领头的是个没胡子的老乞丐,听说前朝时在宫里做过太监,故而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很会讨人欢心,还颇有惩治其他乞丐的手段。
就算是乞丐,有时攒了些钱也不会想着要好好过日子,反而全都投在了窑子里,满足人之私欲。听说阉人的心里更变态,没了命根,常常做些虐人泄欲的事。
李成煜不在意。
他两颊都彻底瘦凹了下去,却还不急着寻吃的,反而专心致志地坐在城门口,用旁边的街沿磨着一块在河边捡来尖石。
一道阴影忽而笼在了他头上,老乞丐后头跟了几个缺胳膊少腿的人做跟班,瓮声瓮气地问:“小娃儿,这里不能乞讨,你可知道?”
李成煜把石头攥在手里,平静地抬头,问:“哪里可以?我和你走。”
于是老乞丐叫散了人,把他带到山上一处空旷的林里,连哄带骗地让他躺下。
泥地并不算柔软,山里树林阴翳,草垛也生得极盛,只要躺下便会看不见人影。
李成煜忽然平静地说:“或许不会很疼,很快就好。”
“啊,对对。”老乞丐还以为他是在说自己,搓着手说,“你这娃儿悟性高,我当然少给你吃点苦头。”
李成煜如尸体一般并着腿,一双清明的眼如毒蛇般死死地看着想要对自己上下其手的老头,双腿如脱兔般一个猛蹬起身,手中的尖石已经扎进了猎物脆弱的脖颈里。
他握着尖石拧了一圈,顿时鲜血飞溅,泼得他半身都是。
李成煜想尽一切办法折磨、虐待着那头猎物,最后挖开了猎物的喉管,拿回了他磨了很久的尖石。
李成煜扶着矮木,身子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头晕目眩到寸步难移。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最后也只在那一瘫肉身上搜刮到了一点儿银两。
可是他现在非常饿,饿到寸步难移。
李成煜擦了擦脸上的血,静静地望向死透了的猎物,没有畏惧也没有兴奋。他只是平静地和自己说,至少内脏很干净。
自然万物恬淡美好,自有微风轻拂,林鸟高歌,溪鱼空游,亦有弱肉强食,说来说去全都是连神祇都无法降罪的本能。
所以只要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
少年坐在草垛旁,捧起一块肉缓慢地咀嚼着。
只要能让他活下去就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副cp)李成煜
李成煜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
虽然他无数次故技重施,从各种色心大起的乞丐身上弄到了银两,但芝麻绿豆大的县里自有人发觉尸骨频增,一时间人心惶惶。
消息口口相传得极快,一会儿县南说有食人的野兽,一会儿县北说有魅人的山鬼。县令被闹腾得只能答应彻查,还下令多拨了银两给庙观,叫了几个会捉鬼的术士去做法,希望能平定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