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孽障目(245)

战贺颐仍低敛着眉眼,默不作声。

他正夹在两方给予的恩情之间摇摆不定,进退两难。

村子予以他的恩情不多不少,不足以让他对这个村落深恶痛绝,却也不至于让他对村里恋恋不舍;李成煜给他的恩情也正正好好,不足以让他在傲世轻物的真龙陛下身边惶惶不可终日,却也不至于让对这青年感恩戴德。

村里要拿他换取金银珠宝,李成煜要杀他体内宿着的神仙。两者都想着得很——只要目的达成,就是折了他的性命也无所谓。

都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如今也不得不被逼着做出选择。

只是喜怒无常的龙总听起来比人要吓人得多,于是战贺颐便把李成煜放在了村子后面。

这于高傲的天龙而言简直与羞辱无异,不仅被放在战贺颐心上陪一群乡野贱种做比,而且还比输了。

“你还是别高兴得太早。”

李成煜嗤笑一声,眉眼凌厉,一把极少出鞘的脊骨剑磨了磨战贺颐的脊梁,仿佛在饶有兴致地丈量长度,“你希望谁开口挽留你?你不妨先设想设想……毕竟只有这样,一会儿你希望落空的表情才足够有趣。”

战贺颐勾了勾嘴角,眼中疲态尽显,竟连笑都算不上了。他说:“只要有一人能说上些挽留的话就好……其余的,我不敢做他想。”

是他的要求太过了吗?可如若当真没有人想要他留下,如若在所有人心里他都不如这些金银财宝来的重要——

那他这些年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好像人生二十五载,他都跪在自己坟中给他人做嫁衣裳,还不得不任劳任怨。

“是吗?那我只能欣赏你希望落空后崩溃都蠢样了。”

李成煜难得把长剑佩在了腰上,双手拽着书生墨黑的衣领往下一拽。战贺颐脖颈后猛然一紧,李成煜收了力气,但手劲还是不小,这一拽逼得人只能在他面前俯首。

战贺颐的鼻尖险些蹭到李成煜的脸颊,好在他急急地停住了。火光攀上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孔,青年一张俊颜在战贺颐面前被蓦然放大,龙眸晶亮,眼角眉梢处尽是畅快的傲意和狠厉。

这世上到处都以强为尊、以美为崇。或许面前这人便强大到万物臣服,亦美到足矣让天下凡人都为之心醉神迷。

思绪飘忽,战贺颐竟盯着李成煜的脸又出了神。回过神时他堪堪侧目,藏在袖下的手都捏成了拳。

李成煜只当战贺颐在害怕,心中鄙夷不屑更甚。嗤笑着慢吞吞道:“你到时候最好哭得大声些,别让我觉得太无聊。”

两人方才的对话都咬耳朵似的,只要李成煜有意,便不会让旁人听去。

不等战贺颐多说什么,李成煜一掌抵着他的胸膛便把他推远了,忽然大声道:“哦对了,该怎么办呢?都说养育之恩大过天,父母双亲自然要分到最多最好的。可剩下的物什又该如何分配才好?”

天龙如睥睨蝼蚁一般瞥了一眼这群刁民,见他们一个个都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一句,鄙弃地笑道,“这样吧,他能活到现在还中了举人,这村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公平起见,那就按功论赏吧——这么多年,谁帮衬他帮衬得最多,谁分到的宝贝就越多。

我对这些不甚清楚,你们就自己看着分吧。”

后排的仙侍们捧着箱匣上前一步,把数百个村民团团围住。上百个箱匣盒柜被一同放下,郑地有声,箱盖一开,金银财宝、山珍绫罗哪个不迷人欲眼?

那些被李成煜称作乡野贱种的村民们面上浑没有了一开始佯装的和蔼可亲,只道是利益熏心,见李成煜撤了侍从,默许似地往后一站,瞬间便丢了火把。众人都双目赤红地推搡着抢夺箱匣里的稀世珍宝,一边哄抢还一边叫骂道——

“你滚开!俺们家自己娃儿都没有书念,还送了他家三支笔和五张纸,这一盒当然是给俺家的!”

“小颐冬天没得吃,我不知道给他塞了多少个白面馍馍,这后面几车面粉和白米都该送到我家去!”

“你们都算什么?他身上穿着的衣裳还是我给他绣的边哩!”

“之前他爹腰不好,借我家牛耕了三亩地呢,我都没问他们家要过银子!”

战贺颐拾起一根滚到脚边尚未熄灭的火把,用手掌扇了扇,呛了两口烟,总算是重燃了。

仅此片刻,数十个侍从已经笑眯眯地着手把几十箱金银搬到他家中去了。那在家总是板着脸孔的男人竟笑得合不拢嘴,一柄常被握在手里的锄头都被丢在了一旁,一翻箱匣,竟还寻到了根纯金的的拐杖。男人连忙捏在手里掂了掂,喜笑颜开,似是浑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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