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孽障目(235)

李成煜难得没有语出讥讽,轻轻嗯了声便算作对他的回应。

温良的书生阖上了眼,迷迷糊糊间,似有龙涎入梦香,沁人心脾。

他做梦了,梦见自己坐在一条金龙的尾尖上。金龙盘踞在天界的祥云之中,凡人坐在其身上真如污秽一般渺小。

战贺颐低下头,龙鳞片片美如金玉,龙身通体流光溢彩,强劲有力的龙尾一甩就能遮天蔽日,卷起一阵瑞气祥云。金龙背上的鬃毛威风凛凛,抚起来却又软又暖,叫人爱不释手。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战贺颐猛然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一身沾着脏污的墨黑长衫,手中还紧攥着那块见不得人的云丝帕子。

温良的书生在梦中仍旧大脑发懵,心中咯噔一下,惊恐之情溢于言表。

金龙察觉到了战贺颐的异样,忽而回过头,龙眸怒睁,粗如蛇蟒的须髯颤颤地浮在他眼前,眉宇间的傲慢不逊与某位青年如出一辙。

化作金龙的李成煜张嘴吐出一口蕴着仙力的龙气,龙眸上下游一,在战贺颐下腹处堪堪停留,对着他怒不可遏道:“你胆敢想着我做了这等腌臜事?!”

霎时间,罡风掀得战贺颐完全睁不开眼,他抬臂挡风,攥紧了手里一张肮脏的帕子却又无可辩驳,只能缄默。

“看来你和宿在你身子里的孬种毫无区别。”李成煜怒极反笑,细听起来似乎还带着失望,“都一样龌龊!”

还不等战贺颐多说什么,金龙怒目圆瞪,已经张开了一张足矣吞天噬地的血盆大口,露出了尖锐森白的獠牙——

战贺颐想,自己终于知道为何有一瞬会对李成煜起了惺惺相惜之念,又觉得他们二人是在这世间相依为命了。

因为凡人之间相处总会为了利益尔虞我诈,袒露给别人的真心总是掖住了藏在暗处的私心与算计。

而他和这位真龙陛下是不同的。

他们之间无比坦诚,交互的真心可谓是只有纯粹——

只有纯粹的杀与被杀。

是了,没有利益纷争、亦没有尔虞我诈,李成煜是猎人、战贺颐是猎物,两人之间只有你死我活,除此以外萌生出的任何情感都是节外生枝。

书生在梦里阖上双眼,身躯在彻底跌入了金龙的腹中。

一缕曦光跃过轩窗,战贺颐从噩梦中陡然惊醒,冷汗打湿了半边的鬓发。他睡眼惺忪地伸手捏了捏酸胀发疼的脖颈,忽而“噌”地起身,愕然地看向面前的情形。

他抓着袖口有些不明所以,昨夜合上的书还在手边不曾被人动过,只是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变了样。

香烟袅袅,月纱垂垂,龙涎香萦绕在鼻尖,抬头望去,雕梁画栋上嵌珍宝明珠,琉璃黛墙下配墨翠玉板,低头俯见夜明珠为烛,白干翠制盏,有沉木做案,青玉做盘,上置各式各样他从未见过的糕点瓜果,微渺渺紫金阙,其奢华高雅不可言清其万分之一。

战贺颐一转头,行囊里的衣物全都整齐地放在了四方柜上,连同那件染了脏污见不得光的墨黑长衫,干净得像新的。

他心中大骇,恰逢李成煜抬手掀开了床帐,说了声:“醒了?”眉宇间傲慢依旧,神色与往常无异。

乌黑的书生帽从帐中飞了出来,转了个圈就被金灿灿的仙风带到了战贺颐手中BaN。他把帽子戴回头上,随即问道:“陛下,这屋内的陈设……”

李成煜理所当然道:“我把自己的住所挪了过来,看着果然顺眼多了。”

战贺颐这才发现宫室的轩窗外仍连接着店肆林立的街景,带着凡尘的朴素热闹,窗里窗外的落差之大让人忍不住惊叹咋舌。

既然有这等法术,那为何前些时候李成煜不用?

不等战贺颐细想,李成煜指了指那些让他羞愧难当的衣物,道:“衣服都干净了,你若是饿了便吃点东西吧。”反正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掐个诀的事。

战贺颐哦了声,不敢再想那些衣物。他腹内确有一阵饥饿,于是双手捧起一颗仙果,问:“您不吃么?”

“你何时见过我进食了?”

李成煜忍不住鄙弃地扫了他一眼,施舍似地说,“别那么多话,饿了就快吃。”

分明就是特意为战贺颐准备的,从李成煜嘴里说出来又成了嗟来之食。

战贺颐道了谢,咬了一口似桃又似李的仙果。他早就惯了李成煜这古怪的脾性,被羞辱了也不甚恼怒,还是温润地笑着。

即便那双龙眸只会睥睨着渺小的凡人,即便那张龙嘴只会吐出扎人心肺的话语,即便那对龙足只会把战贺颐的自尊踩在脚下碾磨,即便那位分明就是顽劣恶毒的龙君,却出乎意料地从无一日让他挨过饿。

战贺颐吃得极其缓慢,唇齿之间有仙果的清香弥漫,叫他舍不得吞咽咀嚼,只想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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