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可从没有规定过,抽仙骨到底要用什么仙器。
仙界也从来没有说过,抽仙骨一定是师父对徒弟。
灵力汇聚集成一点,乳白色的氤氲仙气在颜筠谦指尖一凝,只听得喀啦几声,往缘镜受不住这灵压,在少年手中彻底碎裂开来,在紫檀木的桌案上落了个四分五裂。
“如青,如青……等我。”
颜筠谦双手微颤,从怀中摸出了那根一直被他收着的粗麻发带。他轻柔地抚平了发带处的褶皱,柔和到像是指尖抚过爱人的面庞。
如青不是仙君,仙君不是如青。
他分得清!
颜筠谦跪坐在地上,把那一根发带护在胸口,柔声道:“我很快就把你从仙君身上剥下来。”
第九十章 、【掉马】爱憎轮转,相爱相杀
言如青回到别院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黑得如那谁家玄猫发亮的皮毛,黑得如谁家少年点漆似的眼瞳,没有繁星做衬,一心一意想把皎洁的明月溺毙其中。
墨砚跃下马车,抖了抖耳朵,关心道:“师父,您真的要一个人进去?”
“你仙力也不曾恢复,还是待在稚景身边安全些。”那黑猫被托付到了稚景怀里,言如青浅笑着捏了捏它的猫耳朵。
模糊了性别的狐狸美人彻底睁开眼,金黄的竖瞳瞥向别院正门,把折扇兀然一收,提醒道:“言公子千万小心,里头血腥味很重。”
颜筠谦身上的天尊灵压覆盖了整个别院,凭稚景作为精怪的修为,也止步于此了。
“无妨。”言如青眼睫微垂。
他的心思在这夏夜冷得如冰,万物过眼成空,再没什么值得他放在心上、落在眼里了。
“师父!”墨砚见言如青转身要走,抬起胳膊用爪子勾住了言如青的袖口,急切地问:“您非见丹白师弟不可么……您一定要自刎才能收回仙力吗?”
墨砚知道,师父是想收回仙力后就把师弟一同押回仙界。
“好了,墨池。”言如青语重心长道,“你近来频频心浮毛燥,要谨记平心静气才利你修行。”
墨砚喵了一声,把头垂了下去。
言如青唤了它在人间的凡名。
不是墨砚,而是墨池。
真不可思议,决定要养这黑猫的时候,言如青还一无所知。
墨砚这一世的姓名是颜筠谦起的,曾为太清天尊坐骑的猫儿忘记了原名,成了没有开智的猫儿。顶着新的名字,跟在师父和师弟身边平淡地过了很久很久。
言如青目若点漆,在这夜中如星宿般含着微光。却一脸平静地说出了残忍的话:“墨砚,如若不出意外,这就是身为凡人的「我」与你的最后一面。”
取回仙力后,肉身将逝终腐,归于天地自然,身为凡人的言如青就彻底被抹去了。
言如青轻轻推下墨砚的爪子,侧目看向稚景,道:“墨砚就拜托你了。”
“言公子所托,晚辈自当从命。”稚景箍着墨砚的臂膀稍稍收紧了些,看似眉眼弯弯,实则狭长的狐眼中完全失了笑意。
他滞了滞,左手开扇,扇面呈出一副枯竹水墨,略显萧瑟。扇骨处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银色的粗针便弹了出来。
银光寒峭,针剑锋利,只需刺入脖颈中便可一击致命。
言如青身上一直藏着暗毒傍身,见稚景执意要给明器,还是伸手将发簪粗细的扇针藏入了束起的墨发中。
“即便我久未归来,也不要贸然行动。”
言如青伸手抚上朱红漆的大门,凉风微起,他踏过了别院的门槛,音求渺远如出世谪仙,平静道,“无论缘起如何,结果仍在我掌握之中。”
他和颜筠谦彼此互相欺骗隐瞒,梦醒时分鲜血淋漓,却不可否认,也算有过一段让人留恋不舍的幸福时光。
别院里照常点了赤红的灯烛,烛光晃晃,喜庆典雅。言如青目之所及,院落中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低头去瞥,落眼中只有骇心动目。地上都是熟悉之人的面孔,言如青没有仔细去辨,脚步滞了片刻,发觉也没有必要去辨了。
院落内血肉横生,血流漂杵——
每个人都只留下了头,没有下身。
那些人早上还活生生的,如今眼瞳都彻底涣散,临了,惨白的脸上还挂着惊恐的惧意。
众人肉身俱毁,脖颈以下全被搅和得血肉模糊不分你我,筋骨寸断,连森森白骨都被折断,无异于被人千刀万剐般的凌迟。
青年背影单薄却挺拔如竹,孤身走在充斥着血腥与尸臭的深宅里。
每走一步,都有粘稠暗红的血拉扯着言如青的双腿,阻止他前行。
余光中,血肉飞溅在绿竹与桂叶上,牵肠挂肚般滴滴嗒嗒,顺着树干蜿蜒流下,彻底没入了土里,回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