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因为敬爱着面前这人才得了道心的,只要信念被毁,这俱仙身就会不复存在,他就会重新化为一团没有神识的清气。
故而他不可以怀疑言如青,不可以不爱言如青。类似的猜疑妒忌之心,一丝一毫都不能有。
言如青漠然道:“吃下吧。”
丹白怯生生地仰头看了言如青一眼,一张青涩的面孔又被染上了淡淡的脂红,垂下脑袋问:“仙君,吃了能如何?”
“你要什么,我都许你。”
他最听话,吃得决绝干脆。
满心欢喜已经从丹白的眼眶里跑了出来,言如青漠然地见他用袖角擦了擦眼角的清泪,听他说出了卑微至极的乞求——
“我只想一直待在仙君身边。”
这愿望简直不能算是愿望,毕竟实在是浅薄、简单、卑微到了尘埃里,和他本人一样纯粹天真,听起来直惹人发笑。
好像少年根本没有自我,从始至终都把自己当成了谁的附庸、谁的物品,并且打心底里觉得理所应当。
言如青额上银华流转,继续冷淡地问:“为何要留在我身边?”
“因为……”
丹白一口气,用尽全身气力,才终于说出了那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因为我与仙君的姓名是一起写在姻缘簿上的。”
薄红攀上了少年的半边脸,清秀的脸孔瓷净得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他支支吾吾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半分邪念都没有,浑然不知自己说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仙君,我是真心爱慕着您。”
敬爱与孺慕之情各掺一半,杂糅在一起却成了纯洁到不参一丝邪念的爱慕。
少年人的爱意最纯粹,与情爱风月、双修得道都无关,只是单纯地想把一捧真心赠予所爱之人。
只是这份心意并没有传达到彼方,回赠他的只有冷言冷语:“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丹白情急之下轻轻拉住了言如青的衣袖,连话中都染上了哭腔,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不解地重复了一遍,“仙君……我……是真心……”
为何呢?为何仙君就是不明白?
他是因为爱着仙君才能获得仙身的呀!
“放开。”言如青少有地呵斥了一声,见丹白说不听,道出的话也更重了,“孽障。”
孽障?
孽……障?
丹白心中的爱意彻底维系不住了,伤人的话语在他心上敲开几道裂痕,顷刻之间就要崩落殆尽。
他一秉虔诚,从来没有对面前的神明起过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
然而他的敬慕、他的爱意、他的真心,在仙君眼中居然与邪祟孽障没有分别吗?
那他究竟算什么呢?
他因爱慕仙君而生出的浅薄道心,原来在仙君眼里就是个笑话吗?
思绪蹁跹,丹白才发现识海中浮现出了不属于他的念头,致使他对仙君的爱意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卑微的恋慕被撕得粉碎,白纸般的思绪被泼上了阴毒和怨恨。
现下已经来不及了。他用力捶打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处,肚子里仿佛有千百条毒虫由内而外噬咬着他的身躯,身上每一寸都是凡人被剥皮拆骨的痛,不断蚕食着他的心智,每一刻都痛不欲生。
清浊对冲,在他周身环绕着的清气也开始从外处瓦解消逝,让仙身如鳞片般剥落褪去。
“仙君……你让我吃了什么?你……”
少年清秀的面容上挂满了泪痕,清澈眼眸中的不解与敬畏慢慢化成了怨恨,最后干脆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
丹白连脚下的云雾都要踏不住了,仙身将毁,混沌滋生,清浊相交化为虚无,他那为数不多的修为已经开始烟消云散,只怕不多时就要跌下仙界沦为凡人。
这正是言如青一手安排好的。
言如青想抽出手来,不料丹白的力道竟出奇的大。少年一手握着拂尘,一手捏着言如青的手腕,见他挣扎便握得更紧了。
言如青的腰紧紧靠着云顶天桥的勾阑,丹白顺势欺身而上,将他压得避无可避。
仙雾腾飞,言如青抽回拂尘,借着后仰的力将少年推倒在地。袖袍翻飞,刹那间云消雾散,几分寒意悄然攀上他的脊背。
三十六重天的云顶天桥并非投胎转世之所,桥下雾海翻涌,烟波浩荡,一派祥瑞。只是云海下隐藏着万丈虚无,道行浅薄的仙神落下便会折损修为。
言如青执掌天地自然,于何处转世都无谓。桥下不过是他由仙界去凡尘转世的入口,亦是蒙蔽丹白的手段之一。
他眼睁睁地看着丹白眼底浮现出的丝丝惊恐,见那人起身又要扑上前来,身子果决地向后倒去。
“仙君!”
丹白伸手去抓,道袍的衣袂却恰好从他手中擦过。言如青看到那张清秀的面容离他愈来愈远,风声呼啸,撕心裂肺的哭喊还在不断地钻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