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如青眼看着一直立在房门口的佩兰顺势阖上了门,屋内又暂且只剩他们两人了。
可直到他坐下,身旁的颜筠谦也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分明平时两人独处总要听小少爷叽叽喳喳地讲上好一会儿,今天倒是一反常态的安静。
颜筠谦用指尖轻扣桌面,一双灿若星辰的眸直勾勾地盯着言如青。言如青与之对视一眼,小少爷就立刻把目光引向了门外。
仔细想想,他方才并未听见佩兰和裁缝一同离去的脚步声。可知她并未走开,应该还待在厢房门前的柱处。
言如青眯了眯眼,这算什么?监视颜筠谦,还是监视他?
早晨也是佩兰打断了降香的话,看似无心,却没有让言如青从降香嘴里得知更多小少爷的往事了。
平心而论,他若真想知道些什么,直接去问颜筠谦难道不比问府上的丫鬟奴才们强上百倍?
仿佛佩兰早上刻意打断降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除非……
除非侯府里有什么事是独独瞒着颜筠谦一人的,抑或是有什么事说多了生怕颜筠谦察觉出其中的猫腻,才要防范于未然。
那谁才是佩兰身后真正的主子,这般小心的提防着他和颜筠谦?
答案早已呼之欲出——除了敬灵侯,再无旁人。
“晚上的家宴,爹还让师父与我一同前去呢,说是要好好见见您,亲自谢过您对我的救命之恩。”颜筠谦伸了个懒腰,故意拿起桌上的镇纸压在宣纸上,发出些许动静,双目清明,“师父可不许推脱。”
言如青明白,颜筠谦这是在提醒他小心敬灵侯,而且本此次家宴于他而言,已是避无可避的命数。
“我昨日未曾拜见侯爷,礼数不周已是一大过失。”他立即开口和颜筠谦一唱一和,“今夜侯爷请我一同参加家宴,真是莫大的荣幸。”
如果不去拜见侯爷真是什么极大的过失,颜筠谦今早肯定立马巴巴的拉自己去请安了,根本用不着等到家宴。
“师父放心,爹从小就疼我。爱屋及乌,肯定不会责怪您。”颜筠谦笑嘻嘻地说道,让人分不清话里到底是真是假。
言如青看向他,小少爷眉眼低垂,浓密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眸,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没过多久,颜筠谦又拉着言如青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起来,大到父母姓名小到侯府猫狗全都说了一通,他就撑着头默默地听。
这是说给他听的,又何尝不是说给屋外的佩兰听的。
颜筠谦滔滔不绝的讲,这回直到佩兰敲门叫他们俩去用晚膳也不肯停。
佩兰走在前头领二人去膳厅。言如青和颜筠谦并排走着,甚至在闲暇之余还能观赏府内的穷奢极欲。
他今日亲眼所见,能做到就是感叹敬灵侯府不愧为圣上御赐的宅邸。走到哪里都是画栋雕梁、玉阶彤庭,遥遥望去,根本不知何处才是府邸尽头。
难怪敬灵侯只得屈居侯位,只怕圣眷再多一分就要更受满朝非议。又或许是因为亲王荣宠也不过如此,侯爷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无关痛痒。
“师父不必拘束,既然是家宴就仅有嫡亲之人出席,咱们只会见到爹、娘、三哥和六哥。”颜筠谦轻轻扯了扯言如青的衣袖,让他放宽心。
言如青点点头,薄唇紧闭。
佩兰将两人带到宴厅,仍对他们必恭必敬地说道:“奴婢先进去通报,随后就来。”
摆家宴还要进去通报,对言如青这个外人而言无可厚非,可这分明就是也不拿颜筠谦当主子看待了。
“好,”颜筠谦笑笑,从容不迫地答应一声。
膳厅的门虚掩着,佩兰进去后并未关实。言如青顺着门缝向内瞧,似乎其他几位主子早已坐在桌前恭候多时。
不难猜到佩兰已经把所有情况都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敬灵侯了。
她在里面待了估摸着有一柱香的时间,才走出膳厅叫言如青和颜筠谦进去,“小少爷、言公子,请吧。”
言如青深吸一口气,跟上颜筠谦的步伐。
这顿饭注定要吃得不太平。
他进门就见主位上坐着一个估摸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旁容貌昳丽的少妇挽起他一条胳膊,手里攥着一块秀帕哭得梨花带雨。留着颜筠谦的另外两个兄长坐在下位大眼瞪小眼。
他方才一直听小少爷念叨,倒也记得些。
上位的二人就是敬灵侯颜武和主母李诗雨,颜筠谦的身生父母;右位是三哥颜策和、六哥颜简礼,颜筠谦的嫡亲兄长。
言如青眉头稍动。
他不是没有幻想过颜筠谦家人的面容,可今日一见,在坐几位他想象中都有极大的出入。
尤其是颜武,眼中处处透露出精明算计,一张面孔却不带一丝贵气,简直平凡普通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