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筠谦便去埋头苦干对付那饱满的蜜桃了——他握着小刀沿着桃肉的中缝轻轻一划,双手托着桃子往两边一掰,刀刃挤入桃肉里,巧劲拧了拧、转了转、又顶了顶,直接挖到了桃核。
青涩软烂的桃肉在他手上瞬间融成了汁水,任他双手捧着托着,兜也兜不住。
桃子不情不愿似的,从指缝淌出几滴蜜汁,洇开一片水迹。
颜筠谦高兴地细品,要说尝起来如何,犬齿破开桃肉,每一口都香甜爽口得醉人。
这么好的桃,只有他一人乐在其中实在太可惜。他当即就要托着那一颗桃走到穿衣戴冠的铜镜前再借着烛光赏玩一番,才掀开纱帘,手腕忽而一沉,仰头看见言如青眼角还飞着桃红,眉头紧蹙,其中的恼怒不是一星半点。
他连忙讪笑着承诺:“不去,不去。”
作为徒弟理应谨遵师命,所以颜筠谦翻不出花头,只能规规矩矩地吃。愈靠近桃核的果肉尝起来就愈发酸涩,偏偏他就喜欢,涩中还带着回甘,最后一整颗桃子全部被他啃噬殆尽。汁水四溢,饱是饱了,可惜颜小少爷弄得满手都是粘糊的桃汁。
一个桃子根本不够吃,若要当宵夜,颜小少爷吃上五六个也不嫌多。
夏初实在炎热又干渴,口干舌燥也是难免。是桃子实在太甜,洗净后闻起来还带着翠竹的清香,一切都太合颜筠谦心意,不怪他吃得愈发放肆,到后来又失了规矩,干脆连皮带肉一同吃了。
“筠谦……”言如青伸手去拨他额前被汗浸湿的发,哑着嗓子唤他。
“不行,不行。”颜筠谦低头去吻他,玉山将倾一般,仗着脸孔漂亮勾人,又开始耍赖撒娇,“不够亲近,换个称呼。”
言如青想不起别的称呼,颜筠谦也没给够他时间。颜筠谦不过是随口一说,能让言如青在这时开金口已是难得,还想要逼问出什么来就太强人所难了。
夏夜没有半分凉爽可言,香炉中轻烟袅袅,一切都是滚烫的。言如青昏昏沉沉,如堕烟海,手背抵在太阳穴上揉了揉,神思全在颜筠谦身上,眼角还淌了些控制不住的泪水,根本集中不起来。
言如青不轻易开口,可一旦说些什么就比以往都要坦诚直白。
他迷迷糊糊地把颜筠谦的名字在心中描摹了几遍,清冷的面上又露出了浅淡的笑意,还带着些朦胧的疑惑,最后断断续续说完了一句话,“筠谦,筠谦……可这名字本就起得很好,我……实在想不出唤你什么……才能,才能显得更亲近……”
筠谦,君谦。是竹亦如君,是君子自当彬彬有礼,谦和温润。
的确是不错的名字,但颜筠谦本人的性子是那样的张扬热烈,显然不与君子沾边。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做这等混账事,完全与这名中的祝愿背道而驰。
或许他本人再清楚不过了。
“等我弱冠之年时,师父为我起个小字吧。”颜筠谦将言如青箍在怀里,两人额贴着额,离得已经不能再近了,“然后就你一人那样叫我。”
言如青看着他的眼瞳,漆黑如墨,灯烛的光亮零零星星地攀了上去。眼前的少年真的有如赤子般的诚心,如丹火般热烈又耀眼,无声地诉说着一腔无处可去的爱意。
青年脸上的笑意未退,指腹蹭过颜筠谦光洁的脸颊,滑落时顺手牵起一缕墨发捻了捻,放在唇畔处,“到底起什么小字,才配得上你……呢?”
言如青没听见颜筠谦回话,脑袋愈发昏沉了。花果的香气慢慢盈满了屋内,顺着窗缝飘飘扬扬地飞了出去,醉倒一片夜猫,羞红一院花苞。
颜筠谦真正吃饱时,言如青已经在他臂弯里睡着了。
他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先收拾了一下,起身往香炉里添了几勺香料。
灯笼的火光晃晃悠悠地到了门口,听见佩兰在屋外唤了一声:“言公子,少爷可在您这里?”
少爷在言公子屋里并不稀奇,佩兰只当两人又讨论医书古籍忘了时辰。颜筠谦轻轻应了声,推开长门。
花果的香气扑面而来,桃子的甜味那般浓烈馥郁,并非是清淡的果味,而是香料徐徐熏烧散发出来的香气,一时叫佩兰愣了神。
主子向来不喜好用香,冬天的炭笼添上香料都要叫熏得头疼,不知为何今日转了性子。
颜筠谦着了件单薄的寝衣,半倚在门沿上,并未让佩兰走进去,问:“老君观如何了?”
佩兰一五一十地回:“奴婢问过,那老君观已经荒废许久了。今日去参拜也不见有道士居住,连洒扫和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少爷和言公子真的要去?”
“师父要去一定有师父的缘由,反正也无事,准备着吧。”颜筠谦垂下眼帘,一刻也不犹豫,“明日好好休息,就安排在后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