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材料、回宗交还、在封霄阳的身躯旁守上几刻……这样的循环,程渺经历了无数次。
最后一样材料集齐,李致典开始催动秘术,与此同时,魔族又有异动,程渺身为如今修真界仅剩的化神期修士,自然难辞其咎,不得已飞往了前线。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赶在秘术完成的前一天赶回了虚怀宗。
虽只是短短八十一日,在程渺看来,却比那从前的千年万年都要长。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疯狂驱动着霜落,心中无数琐碎念头都被尽数压下,只余下一个挥之不去的意念——
他想见他,想见封霄阳。
是爱?是恨?
程渺也不清楚。
他一路紧赶慢赶,终是赶在最后一刻赶到山下,来不及喘口气,便抬头望向山巅。
恰巧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一股金光直冲云巅,光芒中隐隐显露出两样物事身形,却不待他看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便骤然起了阵黑红旋风,径直将那两样物事卷了去!
那旋风起的极快,一触便走,连虚怀宗的护宗阵法也没有被触发,待到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已然遁出千里,遥遥传来一道猖狂至极的声音:“虚怀宗小儿,你这东西,我魔族就收下了!”
程渺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几乎是瞬间便催动了术法,要去追上那道黑红旋风,却是气血不畅,在追出千里后骤然吐出一口含着精血的血液,追击的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他只慢了一霎,便失去了那黑红旋风的踪迹,想要只身杀去魔界,却也明白按自己如今这样的身体状况,恐怕是连那动荡不已的空间缝隙都穿不过。
没有人知道,看上去高不可攀、威风八面的虚怀剑尊,实际上周身能催动的灵力,已然不及全盛时期的一成了。
他体内的灵力是闻鹤才那两件灵物辅助着修出来的,本就根基不稳,因着闻鹤才身陨没了七分,余下的几分也在这不计损伤的收集材料的过程中,被飞速消耗一空。
程渺有心去追,一发狠便要咬破舌尖、燃烧魂魄,却得了李致典的急令,说虚怀宗正遭魔人袭击,怕是连宗门都要不保。
他便只得将已然沸腾的气血压下,转身回了虚怀,而他转身的那一霎,气势顿时又矮了几分。
程渺心知为何——剑一出鞘,便该一往无前,可他却是有了犹豫踟躇。
那为虚怀宗为奴百年的契约,终究还是框住了他。
被锁住了剑柄的宝剑,又该如何展露出它的凛冽光华?
世人敬仰的虚怀剑尊与那柄曾一剑斩开半个魔界的霜落剑,终究是失去了锋芒。
——
程渺接下来日子,大多都泡在了仙魔大战的最前线。
虚怀宗被魔人打上了门,内部乱成一团,李致典身为掌门弟子,自然要留在宗中操办大事。
他几乎是从未休息过,毫不保留的在战场上斩妖除魔,一身白衣早被他人与自己的血液染得猩红,却从未停止过屠杀。
那抢走封霄阳的人程渺打听过了,据说是魔界新出的强盛魔人,如今已然坐上了魔尊之位,这些日子不知为何,竟是闭门不出,踪迹全无。
程渺找不到那人踪影,又碍于那为奴百年的契约限制,被生生拘在了修真界中,只得将气撒到了前来进攻的魔人头上。
他的想法相当幼稚——你不是想躲着么,那我将这魔人杀尽、杀光,就不信逼不出个你来!
可那魔人仿佛是杀不尽、杀不光的。魔界的攻势滔滔如流水,仿佛是将全界的生灵都赶来了修真界一般,程渺不知杀了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可却怎么也望不见天边那道缝隙之中黑雾的尽头。
终是有一日,三界震颤、九天雷劫劈落如雨,灰蒙蒙天穹骤然开裂,祥云仙鹤飘然而落,直降于虚怀宗上,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神界头一次向三界展露真容,一时之间无论是仙人魔三界,还是那游离于三界之外的无数小世界,都望见了那半空中周身金光的身影时,程渺才慢慢停了手。
他被空中那不容违抗的威压按在了地上,望着身边身首分离的无数魔物残骸,不由得有些茫然。
是谁在登神阶?这三界已然万万年没有出过真正的神明了。
程渺仰头望去,便看见了一个熟悉至极的身影。
竟是那个他从来不怎么看好的李致典。
可此时的他,眼中早已没了从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独立于天地之间的傲然。
诸天如雨落神雷,而他独力迎上。
程渺遥遥望着李致典那浑身金光的身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是个什么神情。
他或许该恭喜,却不知为何,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的骨头被抽了个干净,一股无法抵御的疲惫自脑海中传来,瞬间遍布全身,脚下一晃,便跪坐在了满地的血腥泥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