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的,把你师兄锁在榻上还不够,还想玩点刺激的?
封霄阳原本打算暂时装作毫不在意,以往常的方式继续与程渺相处,借此看看他这脑子究竟是被什么玩意踢了,才能从个千仞无枝的仙尊变成这副模样。
他是强行压下了满心的火气,硬装出个潇洒模样来,却并不是将那些戳人心的事都忘了。
那些被压在心底的事,就像是掩藏在冰面之下、不断流淌翻涌的岩浆,表面上似乎依旧是稳固坚硬的冰层,内里却早被蚀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空腔,终有一日会全然塌陷、腾出无数蒸汽,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并且,封霄阳近来越发觉得,自己压不住那沸腾的火气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越来越烦躁的缘由,却依旧拼了命的在骗自己,不愿往那个看一眼便能万劫不复的方向去想。
封霄阳必须相信,程渺会做出那些事来,都是因为旁人旁物的影响,而不是他自己本性所致。
要冷静,他在心底一遍一遍的重复,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发觉出程渺身上的不同、寻出他被秽怨侵蚀的迹象来。
哪怕他观察了这样久的时间,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哪怕程渺运用秽怨的纯熟程度,活像是自娘胎里就开始学着怎么用了一样。
封霄阳没滋没味的翻完了整册话本,在程渺沉默又热切的目光下瞥了眼窗外,见日头已有了些下山的趋势,果断钻回了被窝里。
从前的程渺若是看见他这幅模样,必然会皱着眉头,用着谴责的目光看他几眼,逼得封霄阳不得不起来再找点事做,一定要等到了亥时才能睡,美其名曰规律作息。
至于现在么……封霄阳哪怕是连睡上个三天,子时起卯时息,程渺都不敢多半句嘴。
修士其实不常睡觉,封霄阳近来却少有的嗜睡。
他的身体已经没了大碍,精神头也还不错,每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睡上十个时辰的主要原因,是封霄阳实在想不出来,有其他什么可以避开程渺的好办法了。
虽然不能避免让程渺继续看着他,但至少不用一直看见程渺那张会令他心情极为复杂的脸。
封霄阳闭着眼睛装睡,却依旧能感觉到程渺那目光的热度。
他卷着被子窝的热得慌,思绪脱缰野马一样乱跑,突然很可惜修士不用出恭,转念一想就程渺现在的变态程度,恐怕连他出恭都会不错眼的看着,而后不由自主的想了想那幅场景,止不住的想笑。
封霄阳正憋笑憋的艰难,就听见些细碎的簌簌声,像是谁刻意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的朝着他的方向来了。
他的身形有一瞬间的紧绷,却又极快的放松开来,仍记得自己是个正在装睡的状态,装成个已然睡熟了的模样。
程渺在榻边站住,弯下腰去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封霄阳的确是睡熟了,便轻手轻脚的和衣躺在了他身边。
弟子居中的床榻虽宽,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往上一躺,也显得有些局促了起来,更何况封霄阳是被锁在了正中,双手双脚的锁链都收的极短,程渺这一躺,难免会和他有些身体上的接触。
可封霄阳偏偏是以一个熟睡的状态、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躲开了与程渺所有可能的接触。
程渺没注意到这样的细节,感受着从封霄阳身上传来的隐约热度,心跳猛地就乱了速度。
他看着与记忆里如出一辙、千年来都没怎么变化的屋顶,嗅着隐约的梅花香,那许久没有被扰动过的七情,忽的微微动了动。
这样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不免会让程渺有些时空错乱的迷惘感,仿佛他与他师兄之间,从来没有那些错综复杂的诸事,也没有横亘着两次生死相隔、怎么也还不清的情。
程渺忽的很想将他苦了千年的师兄拥入怀中,告诉他已经不需要再担忧那些繁杂的世事,想让封霄阳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无力改变一切的少年,想,他二人之间,或许终于能有个好些的结局了。
而后便看见了房中萦绕的、丝丝缕缕缠绕在封霄阳身上的黑气。
那些美好的愿景一瞬间被稀释到了几近于无的地步,程渺甚至没来得及庆幸,便被无尽的惶恐与后悔吞没了。
像是黄粱一梦、终于梦醒,程渺自无数的疑心煎熬中醒转,终于迟来的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所做出的事,似乎都是错的。
怎么能对这世上唯一一个还爱着他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僵了身子,只觉得羞愧后悔到无以复加的境地,连继续躺在封霄阳身边这件事,都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久未动过的七情被扰动,竟是径直突破了那药草带来的、扭曲的对换,直直冲入了程渺的识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