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成为了最密不透风的、令他几乎要喘不过气的牢笼。
封霄阳心底仍存着些恍惚感,尚未从过去的相处回过神来,心底有一部分的地方,是在真情实感的骗着自己、真情实感的觉得或许眼前的这一切,都只是场诡异且无序的噩梦。
可那熟悉的陈设、颈间的痛楚,与口中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一同,将他这份不切实地的妄念敲的粉碎。
他定定注视着手上的镣铐,眼中泛起无数复杂又痛苦的情绪,有些自嘲的低低笑了声。
该醒了。
该意识到这些日子里,程渺身上那些微妙至极的细节了。
也该……意识到那个自极渊中出来的程渺,与从前那个程渺的差别了。
封霄阳眸中极快的划过一丝冷厉之色——程渺身上产生的变化,恐怕与那些与他融为一体的秽怨,脱不开干系。
他仍是下意识觉得从前的程渺做不出如今的事来,虽被伤的心冷身冷,对程渺却依旧存着些许的信任与依赖。
一个从前恨不得变成个观音菩萨的人,即便是经历过了那些年里的事,性情也不该产生这样大的变化。
若是旁人有着与程渺相同的经历、变成了个杀人如麻的修罗,那封霄阳自然不会产生如今的怀疑,毕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去这件事,的确是有着能令人疯魔的本事。
可那个人是程渺,而封霄阳曾经是萧予圭,是全天下最知道自己这师弟怎么样的师兄。
即便二人之间隔了千年岁月,却依旧以剑灵与主人的身份,在凡间相处了七年,封霄阳不说是完全懂得了程渺,也对他的性子摸明白了八分。
程渺即便是要发疯,也该是疯的理智,而不该是像现在这样,疯的毫无逻辑、油盐不进,像个失去了糖的小孩子一般。
他又看了看手上那道厚实的镣铐,试探性的动了动手腕,见那镣铐如活物般在他腕上扭曲蠕动,慢慢皱起了眉。
这东西绝对有问题。
封霄阳虽心知肚明,自己师弟会发这么一场疯,怕是与他自己那执拗到了极致的性子有着九成的关联,却非要拖着秽怨入体那恐怕只有一成不到的缘由当挡箭牌,将全部的脏水都泼到了秽怨的头上。
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了千年的程渺就是个这样偏执又疯魔的人,下意识寻了个逃避的法子,并全心全意的觉得这法子不错,打算暂时将它当真。
像是在暴风骤雨之下、在片枯败残叶下躲雨的飞蛾,虽明白或许下一刻便要粉身碎骨,却依旧将那细软的枝叶,如救命稻草般抱在怀里。
是仍存着侥幸,想为那个自己在心里放的极重的人找些借口。
却又心知肚明,那人的确能做出如今的事来。
可只剩这唯一的借口了,若连这唯一的遮蔽都失了去,定然会被暴雨砸落、坠入泥地之中。
不由得他不去信。
封霄阳没敢细想——他怕自己再细想下去会恨不得再死上一次——抓紧了眼前的这根救命稻草,顺着这个念头一路想下去。
那秽怨是三界污秽所成之物,他曾被秽怨攻击过一次,知道那东西的厉害。
虽只是小小一团秽怨,却花了封霄阳成百倍、成千倍的魔息去化解,彼时化神期的他尚且如此,程渺并未成神、还为了寻出他的魂魄,将那整个极渊中的东西都炼化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必然要出事的。
颈间仍泛着隐约的疼,他顿时更加烦躁起来,有心想将那条爱凑热闹的老龙叫出来商议一番,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屏蔽了与苍景曜之间的联系一般,在心里一叠声叫了不下几十次,也没等来那个银发重瞳的苍景曜。
封霄阳有些烦躁的啧了声,决定暂时装装样子,看看程渺还能疯到什么程度,借此揣测出那秽怨对他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他下意识的忽略了那在程渺面前乖的像只小绵羊的秽怨,甚至不敢去考虑,若是发觉程渺的行为并未受到旁物的任何影响,又该如何。
只是抓紧了秽怨这根救命稻草,一心一意的要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它头上。
——
程渺近来,对他师兄的表现,颇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封霄阳被他囚禁后,会彻底失去原本对他的信任,日日与他冷脸相对,甚至都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却没料到,封霄阳竟只有被他囚禁住的第一天凶猛激烈的闹了遭,在接下来的所有日子里,竟像是全然不在意自己如今身处的环境一般,依旧大大咧咧的同他相处着,甚至还大有要蹬鼻子上脸、仗着自己被囚禁起来胡作非为的趋势。
让程渺非但有些猝不及防,还有些略感失望的无力——他的囚禁似乎毫无作用,像是拳头打在了团软绵绵的棉花上,浑身上下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