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性子有点直,就说:“性格我教不了,这是要父母言传身教的。”
对方说:“你多跟他聊聊啊,他这么听老师的话。”
李兰皱了皱眉。
又有家长问:“要小升初了,李老师我家孩子能考上镇里的高中吗?”
她以前还会说个大概,现在都说:“不好说,考试运气影响很大。”
有个家长质疑她的能力,背地里说她是不是能力不行,孩子成绩一点都没提高。
还有家长老想给她介绍镇子里的对象。村镇里有些人看她的眼神带着诡异的意味……
李兰没有被学校劝退,却被这些人……这个环境劝退了。
有时候,她都不得不怀疑自己。
而与此同时,她总在跟同学的通话中了解到他们的生活,有人找到了好单位,有人已经实习通过……对比他们,人在支教乡村的她显得这么寒碜。
她感到了大山般的压力,她觉得自己得离开大山了。
尽管支教很开心,但她终究还是要回到城市里发展的。她的妈妈是一名环卫工,工资低,能供得她读大学就已经是竭尽全力,她要大学毕业了,自然是不能还待在这山里。
她回头一想,她高中的时候还是蛮积极读书的,怎么上了大学就变得浑噩了呢。她想不起什么转折性的大事件,唯一想到的理由就是“渐变”,在总体懒散的大学环境下,她的意志没有高到克服潜移默化的环境的腐蚀,回过神时就已经这样了。
“我得走了。”
李兰下定了决心。
三个月的时间到了,李兰告别支教学校。学生们不舍她,给她写了很多告别祝福的信。
路彩儿问:“李老师还会回来吗。”
李兰:“有机会我还会过来的。”
一个是回来,一个是过来,路彩儿或许没听懂。
但宁翠柳听懂了。
李兰对路彩儿说:“我走之后,你学习也一定要努力,这世上很多不公平,但考试还是公平的,我们谁都是站在一条起跑线上,我们要相信只有努力,才能成功。”
路彩儿懵懂地点了点头。
李兰微笑,又补充了句:“我们女孩子啊,更要自尊自勉自爱。”
谁能想到,三个月前浑浑噩噩的她今天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是老师这个身份改变了她吗?
离别那天,宁翠柳盯着她,什么也没说。
李兰想跟她搭话,却也怕说出真话。
她还不想让孩子知道太现实的事情。
最后她还是走了,在巴士上擦着眼泪。
她没有邱生因死而得的强大意志,从头到尾都在摇摆着,微薄的良善最多能支撑她三个月,接下来,她要追求自己的人生了。
考教师资格证,再报考教师岗位,她确定了,她就是要做老师。
有了支教的经历,她的意志更加坚定。
可她依然是平庸的,她的智力不算脱颖而出,很多考题不会,再加上竞争人数太大,有时候几百人考三个岗位,她实在是竞争不过。
她开始焦虑了,有点怀念支教的日子。
招聘季即将结束,但还是没考到一个编制,最后的几天倒是有了个offer,但不是编制工,相当于合同工吧,工资对新人来说还好,好歹是个高中。
李兰考虑过后,毅然选择去了那家高中。
在这里,开始的日子还好,学生相对有素养,比较尊重老师。
尽管被安排成班主任,备课等压力很大,她还是能咬牙坚持下去。
奋斗中的人自有感染力。
但是逐渐地,她发现自己与学校格格不入。智能手机流行了,老师要加家长好友、学生好友,沟通的任务越来越重,光是这点她还能忍受,但是她班上的学生及他们背后的家长好几个叫她崩溃。
“心困生”,这是同行某位老师给特定学生的称呼,描述心理问题严重的学生。
而这样的学生,李兰班上竟有十个之多。有人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入院都无法治愈,在家总是念着要上学,但是一上学就犯病,一会说自己是A区人,一会说自己是C区。
有个学生平时看着没事,突然有一天在她面前拿刀自残,生生划了个“死”字。
她惊愕甚至惊恐,然而她无能无力,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一切的压力指向了家长还有更大层面……四方包围覆盖所有的巨大压力。
她抑制不住的心慌,因为无法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每天都遭着严重的精神压力。
她妈妈说:“你只是老师,不是他们的心理医生,能力有限,做不到的就不要勉强了。”
她思考了一夜,决定力所能及地范围内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而实际上,就算她不想管,家长也会将压力推到她身上,既要她提高学生的成绩,又要她培养学生健全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