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焕之脱身,将手臂上的绳索甩开,深呼一口气,一面斥责道:
“你出来做什么?今夜危险,给我好好在房里待着去。”
“没有我,谁来救你?”许泽玉白了他一眼,双手抱臂挡在他面前,高傲的下巴微微抬起,道,“没有我,你的事儿可办不成。”
“早知道,就该把你捆得死死的。”崔焕之径直掠过她,向书房外走去。
“清河跟我说了,你给我绑的本就是活结。你就是舍不得我受苦。”许泽玉追了出去,不依不饶地围着他转悠。
“你……”崔焕之狡辩不得,借着外头的灯火瞄到了她腕上捆绑的红痕,背过身拂袖道,“你快回去歇息,兹事体大,由不得你胡闹。”
“泽玉不愧为将门之后,若非她死命拎着他阿耶的部下勇闯军营,此事怕是就此覆水难收。”崔焕之回身,望见清河走了过来,对他道,“泽玉虽已将他阿耶劝服了,但是他收兵仍需时间,毕竟那三万精兵本是在崔嗣手里。”
“现下,就看你的了。”
崔焕之颔首,面色凝重,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沉声道:
“我阿耶,他们现下在何处?”
“内宅庭院里,那棵石榴树下。”清河道,“他将一众宦臣和节度使宾客引至树下,必是要借此机会,一网打尽。”
“长风亦在那里,他会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崔焕之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敛衽向长廊飞奔而去。
许泽玉见状想要跟着。清河拉住了她,说道:
“你若去了,会让他分心的。”
许泽玉见那道挺拔的人影一下子消失在了重重夜色中,不见踪迹,心中本是懊恼,又被她此句哄得,心中如有层层涟漪荡漾开去。
她不由自主地低垂螓首,双手绞着垂下来的绢丝披帛,低低道:
“我就是担心他……”她望着清河,杏眼明亮,如盈盈水波,道,“哎,你那夫君也去了,你不担心他么?”
清河“嗯”了一声,望着眼前且喜且怯的崔家新妇,道:
“我信他。他从未令我失望。”
一束束绚烂的烟花忽而在头顶炸裂开来,将暗沉的夜空照了个透亮。
喜宴结束,正席开场。
***
长风回到了喜宴上后,还未饮下一口酒,便听堂前一阵鸣锣敲鼓。
崔嗣举杯对宾客道:
“今日小儿婚宴,幸得诸位赏光前来。说来极巧,我崔府院中有棵百年奇树,今夜忽降下甘露,乃天降祥瑞之兆。此景百年难遇,特请诸位与我一道前去观赏天露,观者亦有延年益寿之效。”
语罢,崔嗣引着宴席最前头的宦臣张恪起身,步入堂后内宅。
众人听闻此天降异象,交头接耳间,纷纷跟着崔嗣离席走去。
长风朝向身旁静候的宁远,对他低声嘱咐了几句,随即亦跟了去。
通过内宅的长廊下,狭小的走道间接踵摩肩,挤满了人。长风缓步走在最后面,身后就是宦臣此次带来的两列铁甲禁军。
行至长廊过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长风微微侧身,看到背后不知从哪里窜出几十名崔府家仆,手上托着各式果脯果盘,挤入了长廊内。由此,将走在最前头的宦臣和一众宾客与禁军在逼仄的廊下隔绝开来。禁军进退不得,被湍急的人流卡在了长廊尽头,入不了庭院之中,只得远远望着石榴树下窜动的人头。
待人到齐,崔嗣立在石榴树下的阴影中,忽然拍了拍掌,高声道了一句:
“来人!”
早已埋伏在院中的几个带刀侍卫将一群宦臣团团围住,为首的一把拎住张恪绯色的衣襟,将他重重扣在树干上。
“大胆崔嗣,你要做甚?我乃是圣上亲派,你这是对圣上不敬!”张恪慌乱中,紫金冠都掉在地面,一头乌黑的假发被扯落下来。
“是又如何?”崔嗣冷笑一声,朝着面色已然大变的宾客道,“众节度使今夜在此见证,我要当着诸位的面,即刻斩杀这阉人,以清君侧。”
“圣上不仁,听信谗言,我等长期被阉党压制一头,我忍辱负重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千载难逢的机遇。”
“崔嗣,你这是要谋逆?”当中有宾客大声喝道。
崔嗣阴笑一声,转了个身,青白的鬓角在庭院中幽暗的廊灯下一闪而过,他扫视了一圈手已按在刀柄上的众人,指着挣扎不已的张恪,幽幽道:
“你们若是有人想要救他,即刻斩杀。可若是见死不救,形同与我一道谋逆。他日圣上降罪,必有你们一份。”
府兵已拔刀出鞘,一时间庭院内刀光剑影,亮如白昼。
好阴毒的计谋。
崔嗣不仅要脱离长安的控制,更想要借机拉拢在场所有领兵的节度使一道,借斩杀宦臣之名,行谋反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