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手,将碗中汤药如同一股细流般滴入她的口中。
这一回,一半入了喉,一半顺着她唇角漏了出来。
“咳咳咳……”她又呛出了一些。
叱炎望着怀中的女子,心下既无奈又无措。
未几,他定了定神,将余下的汤药含了一口,垂首缓缓凑近她血气丝薄的玉面,覆上了那处淡粉如樱的唇瓣。
绵软无力,幽香四溢,任他取撷。
撬开阻拦他入内的贝齿,长驱直入,将药液浇灌送到她的喉中。
他在上,她在下,有如伟岸高山之于涓涓溪水,缠绵不绝。
一次又一次,即便没有回应,他亦欲罢不能。
直到碗底见空,他回撤,收心。
然,口中甘露,萦绕心怀,回味良久。
顿了片刻,叱炎将医女召了进来,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道:
“可以拔刀了吗?”
医女接过空碗,连声哎哎,道:
“还要劳烦大人在此稳住她的身体,不可动摇,怕拔刀之时伤口被撕得更深。”
叱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又低睨了一眼那犹豫着不出手的医女,皱眉道:
“怎么?”
医女対着那溢血的短刀颤颤巍巍,拜道:
“此刀刺得极深,拔刀之时讲求又快又准,所害最小。民女力气太小,我,我怕伤了贵人……”
“你退开。我来。”叱炎侧首,滚烫的唇边正好抵在她冰凉的额头,低低地対知觉全无的她喃了一句:
“别怕。”
他抬手,握住了短刀的柄头。一向掌惯了尖刃重器的双手在此时竟有些颤抖。
他猛然闭眼,挥手一拔,刀尖带着喷涌而出的血哗哗流下。
医女速速上前,用早已备好的涂了药草的条带绑在伤口处,绕肩三圈固定住。
“唔!……”
她似是痛醒了,在他怀中弱弱地挣扎了一下。一双没什么气力的小手狠狠攥着他腰际的革带,细密的汗珠从她额间落下,泪珠从紧闭的眼角处打着转,如叶上朝露一般闪着微光。
叱炎稳住她颤动的削肩,不让她乱动又使伤口撕裂。他伸手拂去凝在她长睫处的一滴泪,声音沉如深潭,道:
“别忍了。痛就哭出来。”
闻言,她缓缓睁开迷蒙的眸子,紧抿的下唇动了动,娇嫩的唇瓣都快要被咬破了皮。
叱炎感到,那双扣在他腰际的手松了开去。只须臾间,一双柔软的纤臂环绕在他坚硬的革带上,搂得牢牢的,不肯撒手。
他心头一颤,任由她一身柔软抱在腰际。
低头却见她在自己怀中哭得不能自己,止不住的泪水大片大片浸湿了他的衣襟,胸口温热。
她低喃道:
“好疼,好疼。怎么会那么疼。”
辰霜泣不成声。
她只中了一刀便痛成这般。那个少年,当年被砍得浑身是伤,身中数箭坠落悬崖之时,他得有多痛?
她不敢再想,不敢再体会,重重扑在身前的男人怀间,像垂将溺死之人抓住一根浮木,随它飘荡不定,神魂皆失。
唯有,紧紧拥住,才可纾解心中之痛。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疼成这样?”叱炎不解,见她胸口的血已渐渐不再溢出,回头问那医女。
医女摇头道:
“许是贵人没受过这等伤,有些招架不住,休息会儿便可恢复了。我再去煎一副凝神定气的药来。”
她从未受过这等伤痛,却毅然挺身为他挡了一刀。
失却理智,毫不犹豫,没有缘由。
他的狡狐,曾是何其惜命。
叱炎抚着她有些许凌乱的鬓发,见她少有的如此乖顺,心中既是欢愉又是酸涩,轻声道:
“下次,别做这种事了。”
别再做如此危险之事了。
目睹她中刀的心痛,明明远比那柄短刀刺在己身上,更甚千倍万倍。
若有可能,他宁愿身中数刀,来换取她现下所受之伤。
俄而,远处露出一道曦光。天色将明。
许久,她恢复了些许神志,从他怀中起身:
“你为我受了一箭,我为你挡一刀,算是扯平了。”
怀中的幽香散去,叱炎失笑。
这个时候,嘴还那么犟。
“这里是何处?”辰霜敛起垂落的残破衣襟,遮住了半露在外的肩头,面容恢复了以往的清冷之色。
“甘州。”
辰霜讶异道:
“怎会来了甘州?”
叱炎瞄着她,眼神如钩,不忘调笑,道:
“你不是在婚礼说要带夫君回中原吗,这不就来了?甘州是最近的中原之地。”
辰霜微怔,念及昨夜与大可汗的人兵戎相向,怕是就此无法交代,此局终是难以收场。
她抬头道:
“是因为,王庭暂时回不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