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劼起身出账,郁久闾英忙快步跟上,听见他在前面说:“你说得也对,鸿门。我最讨厌鸿门宴的故事了,项羽一时心慈手软,放走了刘邦,活该落得个英雄末路、自刎乌江的下场。斩草要除根,否则春风一来,便又是一片生生不息了。”
这一次郁久闾英听懂了。
“拓跋嬛是秘密前来的,除了我们,无人知晓狼主已离开长安,这是绝佳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郁久闾英抱拳一礼,准备退下:“我明白了,这便传令去。”
“当心点。”临走前,郁久闾英又听拓跋劼说道,他回过身,看见拓跋劼微微仰起头,看向层云流动的头顶,“月在翼轸,要起风了。”
郁久闾英的铠甲声远去,拓跋劼望着头顶朦胧的月亮,突然想起小时候,半大的拓跋嬛趴在他背上,指着他手中的书卷问:“‘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这是何意?”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帐外便传来父亲和兄长的声音,小小的拓跋嬛欢呼一声,当即将问题抛在脑后,从他的背上跳下来,拉着他往外走。
而许多年后的今天,拓跋劼站在翼轸月下的军帐外,低声回答了这个跨越了十数年的问题:“放火要根据天时,点火要选好日子。气候干燥即为天时,月亮落在箕、壁、翼、轸的时候,就是点火的好日子。”
“这一把火,”拓跋劼将目光投向远方黑暗中的城墙,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想借着远去的风,询问那早已消失在城墙上的妹妹,“又会烧向谁呢?”
与此同时,在远方看不见的黑暗里,亮起了一团微弱的火焰。
闻姑射站在山间,迎风而立,她拉开弓,烈火在瞬间吞噬精铁箭镞,流星般坠入边缘营帐,贯穿巡逻士兵的铠甲,钉在他的胸前,如一盏指引生命去向的明灯。
下一刻,火油从山上抛出,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弧,连珠箭迅疾而发,嗖嗖连响,陶罐瞬间在空中炸开,映射火光,在空中拉出一张足以吞噬天地的火焰巨网。
烈火呈雪崩之势,铺天盖地而来,刹那便将营地淹没。
闻姑射被火光照亮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她望向远方,那是比营帐的尽头还要遥远的方向。
“开始罢。”
第28章
“拓跋嬛怎么想的?为我们烧火取暖?”
身后的军队爆发出笑声,郁久闾英立于马上,眯眼望着驻地边缘冲天的火光,忍不住嗤笑。
“今日刮的是东风,”裨将道,“她怎在东边放火?”
郁久闾英望着烟飘散的方向,说:“拓跋嬛太久没打仗了,已忘记了该怎样取敌人性命。她的手软了,早就拿不动刀了。”
话音未落,另一边又响起火油在空中爆裂的声音,郁久闾英一愣,循声望去,却见另一侧营帐燃火,火势随风蔓延而去,很快将周围的营帐点燃。
“去告诉王,拓跋嬛已兵分几路,叫齐凌风当心,她的手下还有个竹影堂来的刺客。其余人随我来,驾!”
战马登时飞奔而去,郁久闾英披黑铠、骑黑马,连人带马融入夜色之中,朝着最先起火的方向奔去。
突然,又一声巨响自他身后响起,郁久闾英勒停了马,回首去看,只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无数士兵被从天而降的火油浇了个透,瞬间就被火焰吞噬。一众人在营帐中奔逃,顿时引起一片慌乱。
火攻在营地边缘打开了一道小小缺口,哈斯乌娜率一队重甲骑兵策马撞入,顿时便将还未来得及回神的豫州军撞得人仰马翻。
她手持金色神刀,幽碧色的眼睛隐藏在重甲的缝隙下,微微眯了起来。
就在这时,海东青急速降落,掠过他们的头顶,发出一声鸣叫。
谁都认得衔风,那是拓跋嬛的鹰。
“将那只鹰射下来!”郁久闾英不顾哈斯乌娜,当即调转马头,沉声道,“我去将拓跋嬛抓回来,在王的面前斩首。”
哈斯乌娜却不肯轻易放他离去,神刀极速掣出,带起呼呼的风声,直斩他的头颅。
郁久闾英迅速抽出背后重剑,与哈斯乌娜过了两招,而后飞身而起,一踏马头,冲向另一侧,眨眼便将一重甲骑兵连人带马斩于剑下。
几乎同时,金光闪现,神刀在火光中锵一声分成长短两把,短刃在激荡的内力下飞速旋转,在空中发出嗡鸣,接连贯穿了欲上前助战的豫州士兵的咽喉。
短刃撕裂空气,嗖一声射来,郁久闾英在空中匆忙翻身,抬剑去挡,顿时双臂麻木、虎口崩裂,摔在地上。
“不要乱!”他打挺起身,高喝道,旋即以毕生功力挥出一剑,将那柄如影随形的短刃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