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嬛的脸色明显地难看了起来,看向大萨满的眼神变得如冬天的冰雪般严寒。
最终,拓跋嬛当着拓跋勖的面,对跪在地上的阎凤林说道:“请起,腾里护佑你。”
阎凤林起身,听见大萨满又将刚才说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便看向一旁的拓跋嬛。
拓跋嬛只得转向阎凤林,说:“你快死了。”
阎凤林浑身巨震,难以置信地看向拓跋嬛,想要从她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分辨出这句话究竟是大萨满承天启示的巫言,还是她在顽劣心性下逞的口舌之利。
很快,阎凤林看懂了。
“护卫神鹿的勇士,”拓跋嬛开口说道,但阎凤林知道,真正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站在她身后的大萨满,“你如燎原星火、指引明灯,我敬佩你的信念、感激你的忠诚,五胡勇士、万千同胞,四海湖泊、雪山草原,都将铭记你的名字。”
阎凤林一愣,正要开口,远方便传来城门卫的声音:“大监!汝南王世子,来了!”
第17章
“汝南王世子拓跋清嵩参见主上,主上万年。”
年少的王世子携一众随从进殿,面朝帝王高台,谦卑而恭敬地跪下。
拓跋勖盯着他打量,目光深不可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阎凤林站在一旁,观察着这位北地之王的神色,心想他一定非常不高兴。
过了很久,久到殿中的拓跋清嵩两腿发麻,想要抬头看一看自己的这位伯父是否睡着了的时候,他才听见那道沉稳的男声自头顶响起,非常近,这代表拓跋勖无声无息地到了他的面前。
“起罢,”他说,“好侄儿。”
拓跋清嵩今年不过十二岁,但王族的孩子仅十二岁就足以老于世故——他知道拓跋勖生气了。
于是他缓缓起身,极力克制腿麻,害怕拓跋勖治他一个御前失仪的罪过。
这时,殿门外响起拓跋嬛的声音,刚要站直的拓跋清嵩右腿一抖,向后踉跄了一步。
跟随而来的护卫立刻扶住他,拓跋清嵩忙甩开他的手,再次跪下:“主上恕罪。”
他没有听见回应,拓跋勖也许说了话,也许没有,但殿内诸多声音在此刻都被大萨满身上的银铃声盖住,两道脚步声交叠响起,拓跋嬛到得他身边,朝兄长点了点头。
“起来拜见狼主与大萨满。”拓跋勖对他说道,在姑母面前给了他一个台阶。
“适才在殿外拜过了,不必再拜。”拓跋嬛摆手道,“起来吧,腾里护佑你。”
一次千回百折的请安这才算结束,拓跋清嵩在护卫的搀扶下起身,又听拓跋嬛问:“腿伤了?”
不待他回答,那紧紧抓住他手臂的护卫便道:“王与世子出发时突逢豫州大雨,王心系百姓,故而留于汝南,已遣信使禀报。”
拓跋勖的脸色明显难看了起来,拓跋嬛笑笑,却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拓跋清嵩的眼睛,问:“狼主问你,腿怎么了?”
萨满神杖银铃狂响,拓跋清嵩浑身颤抖,如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如芒在背。
“侄儿……许久不曾回到云中,”他吞吐道,“来时贪玩,误了时辰,恐狼主与主上怪罪,匆忙来时摔了一跤。”
拓跋嬛不再询问,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休息,算是默认了这个回答。
又一番问答后,拓跋清嵩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一行人临出门之时,搀着拓跋清嵩的护卫顿了顿,旋即驻足门前,微蹙起眉,盯着站在门外不远处的虎贲卫——那是拓跋勖的亲卫。
亲卫感受到目光,抬头,二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待到汝南来人全部离去,拓跋嬛屏退左右,只留下大萨满和阎凤林,然后朝兄长笑道:“你看,我就说没有这样容易。”
拓跋勖坐在高位上,一手紧攥龙椅扶手,一手摩挲下巴,神色晦暗不明。
拓跋嬛站在阶下,说:“你只知道别人司马昭之心,又焉知别人看不透你心中谋算?”
玉阶上方传来拓跋勖阴沉的声音:“见我如此,你很得意吗?”
“我有甚可得意的?”拓跋嬛抬头看他,下巴微微仰着,看起来十分倨傲,“我早就说过,你要杀他,便该趁着阿耶宾天,诏他回京奔丧。”
这句话仿若触及逆鳞,拓跋勖当即怒斥:“先帝新丧,我若在灵前动刀,诸族必反!”
拓跋嬛的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色:“智者千虑尚有一失,自古计无万全,难不成天底下便宜全是你一个人的?哪有这样的好事?”
拓跋勖没有回答,而是沉下脸,抬手指向门外,仿佛恼羞成怒:“出去。”他说,“我以兄长的身份命令你,拓跋嬛,滚出去。”
拓跋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一甩袖子,干脆利落地出去了。大萨满跟在她身后,无声责怪她的出言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