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了两步,他听到了拔枪的声音。
嗅到危险,身体的反应甚至快过意识,温冷猛地转身。
屋子里什么特别的情况也没有。
只有任开正艰难地趴爬起来,他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无力对温冷的行动作出任何反应,他没有放下枪,就那么迷糊着,用力拔出弹匣,已经连手指都失去了往日的灵活,却依然在努力一颗一颗卸去子弹。
子弹跳出弹夹的声音,很像一点点在穿透什么,又像鲜血在滴落。
温冷被任开的举动搞糊涂了,有危险他该拿枪戒备,没事他该放妥枪睡觉,他这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在拆枪卸子弹是什么意思。
“你在做什么?”温冷干脆折了回去,站在任开的床边,望着他。
任开终于卸到了最后一颗子弹,他怔怔看着最后的子弹道:“以免我梦里朝这儿开枪。”他缓缓伸出手摆了个开枪的动作,崩在了自己的脑壳上。
温冷呆了半晌,才彻底接受他说了什么。
“你……”
“没事,我已经很久不做这种梦了。”任开意识到,自卧底结束,温冷到来后,他已经很久没做这种梦了,但他不敢掉以轻心,一年了,他也已经养成了睡前一定要卸尽子弹。
唐泽明刚走的时候,他最接近的一次,是醒来时弹匣已经上好,打开保险栓的当口他醒了,自此他一定会卸完每一颗子弹再躺下。
在梦里重装一遍弹匣的时间足够他反应了。
温冷打开桌边的瓶装水,哗地半瓶泼上了任开的脸,自始自终,他都在极力控制发抖的手。
任开似乎真被他泼醒了不少,干脆变了姿势躺平床上道:“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时候,为什么还能阻止自己那么做吗?
他看向站在他上方的温冷,又越过他看向天花,举起手指向那儿,“因为我不确定会在那儿遇见他。我知道他肯定会在那上面,但万一我上不去呢?我不确定我自个儿,万一我只会往下跑呢?
“你知不知道有种说法,如果人选择自杀,就只能去地狱了。当然,咱这儿不信这个,但要是万一呢,我对那个万一怕得要死。很可笑吧。”
他又再次转向温冷,看着他的怒容,心有所动道:“我还怕他像你现在这样,气得要把我活剥了,恨不得得要把我吞了,觉得怎么浇都浇不醒我。是,我怕唐泽明会看轻我,瞧不起我 ,甚至讨厌我。”
任开越说越轻,越说越慢,却突然狠声道:“我他妈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但他不行,我想让他骄傲,让他喜欢,哪怕我得活着。”
温冷在眼泪夺眶而出的刹那转过了身,握紧的双手几乎渗出血来。
他静静离开了房间,任开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一刻钟后,温冷重新进了房门,他欲盖弥彰道:“他们没有空房了。”
接着,他走到任开的床边,直接没收了他的枪。
任开仰躺着笑起来,很好,这世上还有人能不被他吓跑,还愿意回来继续守着他,够格当他的拍档了。
第30章
酒店的夜晚,温冷睡得很不踏实。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酒精放大了情绪对温冷的影响,任开就在他的身旁,意外让他看到了他最伤痛的一面。
各种各样的梦,轮番交战,好的坏的,全都混乱无序。
温冷惊醒时,现实远比他的梦境安宁,屋里一片静谧。
沉沉的黑夜有种安暖,包裹住他起伏不定的心。
他喘息着,在一切仿佛休止的黑暗中,察觉到一点红色的火光,忽闪着自顾自明灭。
温冷侧目,看到任开架着长腿,倚在床头吸烟。
他转回目光,在自己还未察觉时,已缓缓呼出口气。
有大半支烟的时间,两个人谁都没出声,只有黑暗中红色的一点星火静静明灭。
温冷在想任开,今夜他想不了别的,只要稍稍放任思绪,就会有无数记忆不分先后向他涌来,像潮汐冲得他滑倒在岸边。
学生时,重逢后,甚至是重生后。
“你梦到过唐泽明吗?”
任开的突然出声,让温冷怔了下。
“你这是想套我和唐泽明的交情吗?”
温冷选择了刺头加调侃的方式回答,此刻他感伤而脆弱,怕任开随时攻破了他不算坚硬的外壳。
任开果然没有深问,而是顺着他的话笑起来,“我问你,你肯说吗?他对你这后辈很不错啊。”
温冷想了想唐泽明,觉得是时候安任开的心了,“他有时候看不惯我,但是良师益友,可能是最好的前辈。”
这是温冷第一次正面回答他和唐泽明的关系,他视他为良师益友,最好的前辈。
“他也看不惯我。”任开轻松地弹了下烟灰,带着思念吐出长圈,“你知道吗?他从来不在梦里和我说话,无论我梦到他多少次,梦里的唐泽明始终不肯和我说一句话,不论我多么想他,他都不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