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开垂着头坐在那儿,过了片刻,身体前倾将脑袋埋入了双手。
安静的办公室里,他闷头长长叹了口气,这才重新坐起身来,轻声对姜月道:“我不能让我的搭档再出事。”
椅子里的人没有放什么狠话,声音轻软无力,仿佛喃喃了一句。任开就呆呆地坐在那儿,目光仿佛都不在这间屋子里。
姜月不怕任开胡闹,却怕他现在这个样子,那话弄得她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仿佛对面的人轻飘飘就将自个的命交到了她手上,让她看着办,姜月不得已,只得郑重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就此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阵,还是姜月先打破了沉静,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轻笑了声,道:“你还记得当初我让你和温冷搭档,你说阿猫阿狗都能来咱们队上了?”
任开回过神来,随意地挥了下手,就像要挥走什么恼人东西,终究也忍不住笑了笑。
姜月露出笑脸望着他问:“我记得你可是嫌弃了人家很久,变着法儿想把人家赶跑?都有些什么?把人当贼当众铐起来押上车,在办公室一言不合把人掼上墙揍……”
“我没揍人。”任开话插得很快。
姜月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当场是没揍,保不齐在我没看见的地方,你还有更多为难人家的地方。”
随着姜月的话,任开不由自主就想到后来在更衣室,温冷说他是丧家之犬,他俩针锋相对,差点来了场现场裸绞教学,要不是被张浩撞破,差点真成了“裸”绞。
再后来呢,再后来俱乐部飞车后喝醉了酒,温冷被他睡前卸子弹的疯劲吓到,却还是选择回来夺了他的枪,守着他。
回忆被姜月打断,任开眼见姜月换上玩味的表情看着自己,“你当初那么嫌弃人家,可想过有一天会这么稀罕人家,死不放人?”
任开呆了呆,像被人当头棒喝。
唐泽明之后,搭档成了个摆设名词,哪怕心里叫嚣了一百遍,连毛孔里都渗入了“不能再失去搭档”这几个字,任开从没拿这个词和任何生动的人联系起来。
他只是机械地仿佛生理反应,不能再失去搭档,因为这个词唯一能联系的鲜活点是唐泽明,而记忆里的唐泽明是不能和“失去”这个词有任何关联的,沾上一点点都能叫他发疯。
现在忽然有人告诉任开,搭档是温冷,就是那个人,那个不紧不慢总抓着他七寸说话,那个载着他飞过月夜黑河,那个在云梦岛与他出生入死,那个趴在他背上俯卧撑,那个在空屋里推开他挡枪的人。
那张漂亮面容突然就这么深刻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呼吸停顿。
任开一时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提点就像闸门,原本围在闸内平静的心湖倾泻而下,仿佛泄洪般几乎冲垮了理智修建的航道。
是,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他稀罕那个人,不能让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任开回过神,姜月有些惊讶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安。
任开掩饰起局促,想了想还是开口,又像在自问:“我是不是太明显了,我是说,我是不是过了?”
姜月此时身为女性的直觉更甚于她作为上司的直觉,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任开真正想说的。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太在意温冷了,姜月同时意识到任开不安的原因,可怜的任开,对温冷的感觉超出了他为自己设的线,而他竟然迟钝得直到现在才发现。
任开从来不是迟钝的人,那么答案只能是他一直在逃避。
姜月看着低头回避开目光的任开,忽然就唤了他一声:“嘿,没事的。听我说,没事的。”
她觉得既然都开口了,不如都说了,姜月当了多年队长丝毫不担心刀到她的副队,直来直去道:“任开,你不用感到愧疚不安,你没有对不住唐泽明。你重新生活,重新往前走,甚至重新对别人有感觉,都没事的,是应该的。”
她说着说着声就高了,“你小子,拿出点勇气来,这是好事。如果出事后,能靠命令就让你朝前走,我早就那么做。现在这转变,我很高兴,绝对是好事。”
任开抬了抬眉,不置可否地反问,像在自语,“是吗?”
姜月干脆起身从座位后绕到了桌前,斜靠在桌角看着任开语重心长:“我肯定唐泽明知道了,也只会高兴。”
她转回桌后,终于放过任开,换回最初的话题,“去罗国查案的事,我觉得你们俩可以各退一步,我不同意你们任何一个单独行动。孤身深入帕钦太过危险,至于具体的安排,你们俩自己商量去。”
谈话回到公事上后,任开的脑子就像换了个通路,顿时顺畅无阻起来,瞬间领会了姜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