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无声的,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握上她的手,商时序侧目看去,裴惊辞仍坐得不端正,左手撑脸,右手搭她的手背上握了一握。
他无声盯着她,好像自柳南絮进来就一直朝她呆望,也不看对面如何,不知道他想什么,但他伸手过来的这个举动,倒让她因柳南絮浮怒的心情沉下来不少。
商时序任由他握,却听到柳南絮道:“二位感情深厚,令人羡慕啊。”
柳南絮冷眼看着叠放在一起的大小手,笑道:“与我们曾经一般,亲密无间。”
徐璎惊讶地环视屋里的人,却在柳南絮眼神瞥过来的一瞬赶紧低下头,身子害怕地细细哆嗦。
商时序:“你若是纯来恶心我的,请你走。”
柳南絮:“并非,只是柳某近日梦到些逼真的梦境,醒来分辨不了是真是假,是醒是睡。”
除了裴惊辞,一屋的视线聚在他身上。
柳南絮作苦恼状,道:“所以想与你私谈,可你又不知何缘故厌恶我至极,实则找不着机会,只好求舍妹帮忙,以此来见你一面。”
“序姐姐我……”徐璎含着哭腔。
商时序抬手示意她停下话,另一只手被一扯,她看去,裴惊辞幽幽道:“不要。”
言下之意,不想她与柳南絮独处。
商时序轻轻地拿开他的手,道:“你们先出去。”
裴惊辞突然之间不说话了,俊脸似乎沉凝着霜,僵着不能动,随后他垂下长睫,两三步便跨出了屋。
徐璎紧随其后,怕背后有狼追般狂跑出去,并关上了门。
……
商时序出声打破屋内的安静,“什么梦?”
因为她通过梦知晓前世,知晓稀奇古怪的配方与技艺,她很难不觉得柳南絮梦里出现的和她的一样,知晓他的皇长子身份,知晓她与他前世的纠缠。
然而,柳南絮道:“我的梦很不真实,新婚之夜,是我与你在拜堂,时序,我想这是我们未结成的缘,它便化作梦,夜来到我这里了吧。”
商时序提起心,“就这些?”
柳南絮:“我想你肯定不是为了裴府的钱离开我,我想清楚你的苦衷,我才善罢甘休放下手,去祝福你和裴兄,不然,我自是不服气输给了他。”
“如此?”商时序道,“你若早心悦于我,与我在一起时便不会遮遮掩掩了,你是把我当成你的物品,如今我脱离了你的掌控,你不甘心而已,谈什么情深似海。”
柳南絮:“那我也该知,你变卦了是为何?”
他这人便是这样,要么一开始别招惹他,要么招惹了他,就得等他烦了才可以离开。而商时序离开后,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揭开他原本的本质,怎能不叫他好奇。
好似一具除了漂亮,却木讷无趣、傻得三眼两语便轻易勾走的蠢货,忽而开了神智一般,看穿了他的伪装。
他恼过,不过恼的是商时序的离开,而不是被发现了表面下的本性,商时序越戳破他的伪装,他反而觉得有趣。
商时序:“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我也梦到了可怕的梦,我梦你忘恩负义,辜负我的真情实意,梦到你白眼狼,忘了我爹提携,将我一家送入牢狱。你把贫穷作为盾牌,你把我对你的怜悯化成刺向我的尖矛,你还要我共情你?哪怕是个梦,我也曾真切地感受到失去亲人,我不把你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你可是听清楚了?”
柳南絮沉默了半息。
“那你以为嫁给裴惊辞,便能救了自己,救了你家人?”
商时序忽而转身顺气。
他这么说,从一开始便打算献祭她的家人,为他的仕途铺路了。
她摸到袖子,握上冰冷的刀柄。
于背后,柳南絮慢慢走向她,“裴惊辞他能给你什么?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去求他,他连你父亲都保不下来。”
“你错了。”
商时序仔细地听地板上的脚步声,身影离她一寸之近时,她转过身,毫不畏惧直视对方的眼眸:
“我不需要他保我全家,他只要帮我递刀就好。”
商时序朝他莞尔一笑。
“你猜,是谁教我用刀的。”
“是裴惊辞。”
……
二楼客间无动静,死一般沉寂。
裴惊辞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慌,倏然掰开门,不料里面朝外喷洒出的鲜血,让他不及侧身躲,不幸被溅到了左眼、脖颈。
殷红,腥臭,浓烈。
随着柳南絮无力捂住渗血的肩膀,怪异地笑着滑坐在地上。他微微颤动眼睫,努力适应眼前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