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植的眼中闪着阴晦不明的光，“在下的茶里没有毒。”
“是的，你没有在茶里下毒，你只是用了五年前武夷陷害祁红的手法——使用了「蝶恋」，饮用「蝶恋」后三个时辰内食用鱼必死。你知道武夷最近每日晚膳都会吃鱼，所以你算准时间，在确保距晚膳不超过三个时辰的时间给他送了用「蝶恋」煮的「红颜醉」。这样他喝下「红颜醉」后，在晚膳吃到鱼时就会毒发身亡。城内有名的老茶师验过你当日制茶所剩的材料以及残渣，证明里面确实有「蝶恋」。”
“陶公子可能不知，「蝶恋」它煮出的茶汤是紫色，而「红颜醉」是红色，这两者的颜色有明显的差异。在下是无法用「蝶恋」与鱼同食会中毒这种方法来杀人的。”桑植的声音不急不徐，听不出任何情绪。
“在「蝶恋」茶汤里加入酸汁紫色就会变成红色！立冬！”陶不言的话音刚落，立冬端来了一只装着紫色汤汁的碗，“这是我让厨房用煮的「蝶恋」水，路大人，帮个忙！”
只见原本坐在那里的路景行站了起来，接过切了一半的柠檬，单手握住，柠檬汁随着他慢慢握紧的手滴入汤碗里，随着柠檬汁的挤入紫色的汤汁慢慢变成红了，从深红开始，终于变成了和「红颜醉」一样的清透的红。
“好了，多谢路大人！”陶不言挥了挥手，堂堂大理寺正路景行又乖乖地坐了回去，竟没有一丝不悦。
“这证明「蝶恋」是可以完美制出「红颜醉」。而且当日茶汤里有明显的果酸味，你的用茶余料里有半个用过的柠檬。「红颜醉」是甜茶，原料中没有柠檬，使用了柠檬汁正好证明你当天确实是用「蝶恋」来制「红颜醉」。”陶不言继续说道，“这个没有糖只有盐，还加了柠檬汁的「红颜醉」一个月前的武夷是不会喝的。但这个月开始，武夷的口味大变，开始喜咸，连茶都喜欢喝咸口的，所以这份错放了盐的「红颜醉」意外地的符合了他的喜好。但是你只知道「蝶恋」与鱼同食能产生巨毒，却不知道「蝶恋」与「梦死」同时使用也会产生巨毒使人立刻毙命。武夷房中的香炉里被人下了「梦死」，当时他已经吸入了不少「梦死」，所以当他喝下用「蝶恋」煮的茶之后，立刻毒发身亡。这就是你杀死武夷的方法，一个在多个巧合帮助下达成的谋杀。”
当事实真正为变成言语从口中说出，那被压抑了的悲伤便如巨浪一般席卷而来，击碎了桑植脸上的平静，他森然一笑，“不错，人是在下杀的。但是，他不是武夷，在下绝对不会做出伤害武夷的事情。”
听到这话，房间里有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而陶不言和路景行交换了一个眼神，桑植果然发现了他是假武夷。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是假的？”路景行问道。
“大约半个月前。其实武夷回来时，在下就觉得他有些奇怪。除了饮食上的改变，还有行为举止。直到半个月前，”桑植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一副厌恶至极的表情，紧握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突起，接着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继续说道，“在下与武夷发乎情止乎礼，但这人却在半月前对在下行孟浪之举。在那一刻，在下便确认这人不是武夷！起初想从他口中探得武夷的消息，但在下发现他竟要卖掉茶坊。在下想，他敢如此大胆地假冒武夷卖掉茶坊，很可能真正的武夷已遭他毒手。于是，在下决定为武夷报仇。”
“为了武夷，先生不惜背负杀人之罪，搭上自己的一生，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陶不言问道，他的口吻出人意料地柔和又夹杂着惋惜。
桑植突然笑了，那笑容清澈地好像是盛夏清晨荷叶上的露珠，纯粹而耀眼，“值得。高山流水遇知音，红情绿意一盏茶。武夷不在这世上，千山暮雪，在下孤单只影，向谁去呢……”说这话时，他微微垂下头，长长的睫毛轻轻擅抖着，在白净的脸上留下悲伤的剪影，看上去是如此的疲倦与寂寞，像极了飞翔云海的孤雁，孤声无人鸣和。
“桑植你杀了人，依律当斩，你可认罪？”路景行朗声道，他改变了坐姿，将手肘靠在膝上，露出有如勐兽要狩猎时的锐利眼神。
“在下知罪。”桑植跪下认罪，单薄的身影透着悲戚，表情却毅然绝决，“但在下无悔。”
陶不言看着桑植倔强的身影心中不禁涌出一丝同情。若是自己的话应该也会手刃仇人为他报仇，然后自尽以正律法。路景行应该也会和他一样吧。
在这个世上，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也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生命都是宝贵的，没有人有资格去肆意剥夺别人的生命。若当你迈出了这一步，就应该拥有要为此负责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