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松见过大人。”晏松行了个礼,皖州口音,声音相较于少年来说有些低沉,他虽然看上去懒洋洋的,但仪态却很好,并没有让人觉得粗俗无礼,完全想象不到他是来自于粗野乡下。
“这里平时是由你打扫的吗?”路景行问道,他冷着一张脸,眼神锐利,显得身上的那股气势更加吓人。
“是的。”晏松到是毫无怯色地答道,只是他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抬眼看了下桌子上的茶壶,眉头微蹙但很快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样子。
“那你知道这里少了什么吗?”陶不言指着空着的那一格书架问道,看这落满的灰尘,他觉得晏松平时并没有好好打扫。
“不知道。我从乡下来,不识字,而且坊主不让我动他的东西。”晏松耸耸肩,不咸不炎地答道。
“你今天见过坊主吗?”路景行继续问道。
“我早上来打扫时,坊主并不在房中。”晏松想了下,“大约午时吧,我看到坊主从外面回来。”
“武夷经常外宿吗?”路景行微微皱眉,这样的话,他也有可能是在外面被人下了毒。
“坊主最近迷上了天香阁的花魁。”
松晏这个回答很巧妙,看似回答了问题实际上什么也没有。
“那你可知武夷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或者与什么人有过节?”路景行接着问道,或许他的死有可能是因为花魁争风吃醋。
“不清楚。不过,”晏松想了想,“三天前的晚上,我好像听到锡兰和他吵架,早上我去打扫时发现摆在那儿的花瓶碎了。”说着他指了指那边的花架。
陶不言随之走过去查看,架子台上留有一个圆形的印迹,这里确实曾放过东西。旁边的置物架角落里有一只白瓷罐子,他打开后发现里面是半罐子糖桔饼,“武夷可是喜欢甜食?”
“坊主,”晏松顿了顿,眼睛微微向下,“喜甜。”
“噢。”陶不言看着糖桔饼——已经变黑变硬,显然放了很多时日,这可不是喜甜之人的做法。瓷罐旁边是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打开后发现是一个烟盒。有一只很新的短杆烟斗和一四方烟草块,烟斗里是空的,没有使用的痕迹。烟草块的外包的牛皮纸的烫印完整显然没有开封。只是摸上去这烫印有些奇怪,陶不言低头细看,这烫印好像曾被融过然后再重新封好。看来有人在这烟块上动了手脚。
“这烟块是你买的吗?”陶不言问道,接着把烟块递了路景行。
“不是,应该是古黟。”晏松想了下答道,“坊主是最近才开始吸烟的。”
“听说,你是武夷的外甥。那你知道武夷要卖茶坊这件事吗?”路景行问道,探针没有变色,烟块竟也没毒,那又是动了什么手脚呢?
“不知道。家母是坊主的族姐,算是远亲,我来茶坊只是讨口饭吃。这种大事,坊主应该与信任之人说吧。”他的口吻出人意料的冷淡,像蒸馏水一般没有任何感情。虽是远亲,但人死了,这表现得也太过冷淡了吧,陶不言看着他心想。
“今日下午你可有见过武夷?”路景行继续问道。
“没有,下午茶坊很忙。”
“让我看一下你的手。”陶不言抬眼看向他。
听到这句,晏松那张如冰山般缺乏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的变化,有丝抗拒,但还是在路景行严厉的目光下,老实地伸出了手。
晏松的手指修长,皮肤白净,指甲修剪得精细干净,但手上有许多陈旧的烫伤,同样没有厚茧。只是这双手看上去不像一个少年的手,更不像是一个乡下少年的手。陶不言看着他的手,若有所思。
“你先下去吧。”路景行见陶不言也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便挥挥手让晏松离开。
“噢,对了,你把那本《兰陵风雅集》拿给我吧,好像还是个珍本。”陶不言对要离开的晏松不经意地说道。
“什么珍本,不过是修订精美的善本罢了。”晏松说着将桌子上的那本《兰陵风雅集》恭敬地递了过来,然后转身离去。
“小爷我看上去像是很好骗吗?”陶不言接过诗集,盯着晏松离的背影眼中闪烁着昏暗不明的光。
“我到希望你好骗。”路景行轻笑一声,接着勐然间明白了什么,“你是说,他在撒谎?”
“他说他不识字,”陶不言眨着眼,轻笑着道,“但是却准确地拿起了《兰陵风雅集》。”
路景行的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说道:“一个乡下少年却分得出珍本和善本。”
“所以啊,他撒这样的谎是不是觉得小爷我很傻?很好骗?还是说,”陶不言的眼珠转了转,凑到路景行的面前,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他觉得好骗的那个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