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无从理解,楚秾听得却心知肚明,怕是沈从祁即使参了军,他身边还留着他的眼线,譬如方轻泽,时时告知他的情况,顺便出手帮他。
楚秾想到外面闹得极为严峻的饥荒,心头一阵紧张,他问:“他在军队里还好吗?”
听说前方打得焦灼,饥荒闹灾,军士们士气也低迷萎缩着,上面已经斥资从西南买军粮了,也不知道沈从祁能不能吃饱饭。
“这你放心吧。他死不了。”
“不是,我想问,他过得好不好。”
“那肯定不好啊。”方轻泽想也没想就回答,不过他笑了一声:“他就是活该!总算让他难过了。”
过得不好,难过。
几个字眼仿佛在楚秾心口上砸了几下,他脸色苍白,抿了抿唇,只当自己知道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这年头谁都不好过,也不止他沈从祁一个人不好过。
……
半个月后,楚秾种下的第一批土豆大丰收,整整堆积了四辆板车,才拉进了小院里,堆积如山的土豆,几个人称了一整夜,足够他们整整吃小半年,再加上他们囤积的菜蔬,他们甚至奢侈地吃了一顿宵夜,馋得晚上还有院外的人在他们门口徘徊。
楚秾等人当然吃不下这么多的土豆,他把土豆分了好几批,全都卖了出去,赚得盆满钵满,最好的一批重新下地,次好的留在院里吃,顿顿吃到肚饱,偶尔还能吃上肉。
先前亏空的,不过几天就全都补回来了,楚秾院里的人滋养得身强体壮,丫鬟都壮了好几圈,院外原先强悍的小厮护卫反而面瘦肌黄,丫鬟更是时不时生病,沈夫人也瘦了许多,同最初的孤立行径完全相反,院外的反而像是被孤立的一方。
院外的丫鬟小厮不是没动过心思下地耕种,然而无论他们如何用心细致,最后撒出去的粮食必定都会无从生根而被冻死,生机死寂,乌泱泱得发寒。
竟是出了楚秾,没人能种出生机来。
这一日比一日更加贫瘠单薄的吃食再加上寒冬击骨,终是把人磨得骨头都软了,院外的某个护卫扛着锄头也跟着去了庄外的地,中午分到了一堆食物,他甚至还有空余带回去给自己心仪的相好。
院里院外之间的隔阂被如此行径划了一刀,院外的人越来越多地拿起了农具,成群结队地下地,浩浩荡荡,全都将沈夫人的命令抛之脑后,唯楚秾马首是瞻。
沈夫人在自己房里看着,气得卧在床上难以起身。
好,都好,谁都不听她的。
沈夫人看着沈老爷微热蜷缩的半死不活的躯体,存着气就是不低头。
眼见着她一个高门大院里的太太比楚秾那方偏远小院里的丫鬟吃得还要素净了,她也不到楚秾面前低头。
她已经托人又从西南区域买粮食了,这批粮食会和军粮一起运过来,到时候她一定把那些吃里扒外的人全都罚跪,尤其是楚秾。
她还是高高在上的沈夫人。
沈夫人想。
……
楚秾拿了钱后,就租了一些佃主的地,手里的人力开始增多,土豆生长得又快又好,短时间内就翻了番,他每日账本上的日流水极为可观,尤其是这年头,没有粮吃的农人看跟着楚秾做事,不但可以吃饱饭还有工钱领,拖家带口地都要跟着楚秾。
农人一带二二带三,一来二去的,楚秾手下雇佣的农人多达一千人,周边所有的土地都入了楚秾的产地,楚秾几乎一跃成为全北都赫赫有名的人物。
人人都听闻了这位年轻的沈家小妾,种植造诣极高,如同救星一般降临而出,在饥荒寒灾里也能种出粮食,在这艰难人世里救饥救荒于危难之间。
尤其那位小妾貌美如仙,人见之不能移目,又是自带福气,还吊了沈老爷长达大半年的命,他不是寻常凡人,而是天神落世,他的粮食也是神粮,味美形奇还可以延年益寿,这世间根本可遇不可求。
楚秾手里的粮食蔬果有了这层传言,一出世就会被抢售一空,高价出货,楚秾因此也赚得盆满钵满,某一日对账时,楚秾发现他的日利润远比近日低迷的商会总额都要多,如果真要算,他反而是这北都城里的首富。
跟着楚秾的,也因为在乱世里有口饭吃,全都昂首挺胸,再没先前的苦楚像,这饥荒年头是农人最舒坦,富人吃口饭还得用金玉来换,他们过得比富人都要滋润,他们更加死心塌地跟着楚秾,田地里的每一天产量都在扩大,楚秾赚得一日比一日多。
与之相反的,反而是沈家本家,商会经济低迷,入不敷出,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紧巴难过。
沈夫人向来养尊处优,这种苦难日子磨软了她的高傲,其实只需她低个头,依着楚秾和善的性子就不会一直同她作对,她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