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她在马背上回头,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宋旦,我以茗氏二小姐的身份命令你,远离皇城,奔赴西边!从今往后,你姓张名德,与我茗氏一族再无任何关系!”
宋旦愣愣地跪在地上,看着他一手带到大的人,冲他柔柔一笑,轻声道:“宋爷爷,你自由了,代我们活下去。”
一瞬间他透过这个明朗的笑容又看到了那个小女孩茗瑟,茗瑟从小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子。
一晃十几载,现如今,茗瑟真的真大了。
“好………好啊………”宋旦泪水止不住地落,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滴落在地,“小姐啊,长大了啊。”
马蹄不断狂奔着,马背上的女子表情焦急,她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皇城内已经战火连天。
赤红的火像天边的火烧云,看着如此壮丽,可这火焰下,是无数百姓的尸体,士兵的尸体,人们的尸体。
茗瑟努力的穿梭在刀剑中,到处都是扭打在一起的士兵,人人都被鲜血染红了,形容恶鬼。
这里不再是昔日繁荣昌盛的皇城,而是地狱。
一支箭飞过,穿透了茗瑟的肩膀,她闷哼一声,险先摔下马背。好在她急急抱住马背,勉强稳住身形,往皇宫奔去。
忽然间,她听到了戏曲,有人唱戏?茗瑟不可思议地竖起耳朵,才确定了真的有人在唱戏。
场面却不犹她多想,她顾不上是何人在这个时候还敢唱戏,只是策马加鞭往皇宫赶去。
而这哭嚎漫天的战场中,那皇城中心的梨园内。
一名戏子,几名伴奏的,竟开了戏台子。
“头战鼓,紧看刀出鞘,且不论那周郎与便,听!寸断肝肠。”弦声起,那戏子迈下台步,粉墨登场。
他甩得好一手水袖,遮了多少红帘摇摇,又扬了几声妙音唱腔。
一句毕,他忽地顿住,弦声骤停——门外,四处是乒乓刀剑声,妇孺哭喊声,士兵嘶吼声,正是打的如火如荼,鼓点雷动。
好呀,好呀。
“咿呀——!”一声响,唱腔亮,势如虹,他又搭腔了。
一支火箭此刻点了梨园门,顷刻间火势蔓延汹汹。“呔!”鼓动一下,他溜溜儿转着眼珠,又唱:
“小女儿家家泣泪啼,裹上了抹布儿把孩儿抛,官人还在嘻嘻笑啊,兵马踏过舞•女江。”
火蔓延得凶狠,台子下空无一人,这晃眼的大火伴着烟雾,仿佛盖上了戏台的白布。
后台里不敢逃命的小梅再是看不下去了:“秀郎!秀郎!别唱啦,逃命吧!这咽要呛坏你的嗓子啦!”
“你怎地如此无情!倒不如潘金莲和那西门庆,勾结到了一块儿,翻了天哪。”秀淼翠全作没听到小梅的叫喊一般,自顾自地唱。
还有那拉胡的,擂鼓的,弹琴的,扯弦儿的,都作没听到。
管战火涛涛,血流成河,兵荒马乱,这乱世,自有人唱。
正巧明淮亭策马跃过梨园门外,听到里头热热闹闹戏腔嘹亮,瞳孔收缩,勒马猛停:“张围!过来!”跟在他后面的一队人马里立刻跳出来一名士兵。
明淮亭指着梨园的门:“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看是哪帮不要命的还在唱戏,把他们遣了!”
“是!”张围听令立马调转马头,冲进梨园。
此战,明淮亭和炅厉就要赢了,大军势如破竹,攻进了皇城,百斤重的宫门拦不住嗜血的刀,堆积成山的尸体改不了历来换朝。
冲进门里的张围按住了唱戏的人儿,这一头千金珠宝摔的粉碎,被按住的秀淼翠望着梨园一点一点烧光了,忽地痴笑:
“莫看往事一朝啊,他叫我难念花灯笑,不思黄袍染血。千古一曲前人悔,三两鸟雀旋尸场,杯盏落国殇,不回头,不过江啊.........”
他唱不下去了,身后吹拉弹唱的也停了,到底是粉墨场上一点泪,戏子咿呀唱不悔。
被漫天的火烧了大半的皇宫里,妃子,大臣,下人都在逃窜。
安熙帝坐在黄椅上,他的面前,是茗荼衫在陪他下棋。
朱坤在宫门前宛如杀神,一把刀已经因为砍下的人头太多而钝了。
他们知晓,不多时,炅厉和明淮亭也要杀进来了。
可安熙帝和茗荼衫都犹自下着祺,不闻不问外界的一切。
下着下着,安熙帝先开口了:“朕想起来了,茕光啊,想当年我们打仗前,是不是也喜欢这样下几盘祺?”
茗荼衫哈哈一笑:“是,我可记得清楚啊陛下,你还老输给我。总说,这是大将风范,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大笑起来,“你啊,就是紧张,非要拉我下棋不可,还找这些理由。”
笑着笑着,他的笑容淡下去了,眸子里是缓缓的怀念:“后来就下成了习惯了罢?哼,你个老头子,自己当了皇帝,叫我给你打下手,现在好了,还要我陪你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