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秋走了,在这云诡波谲的皇宫里,还有谁会拿着真心对她。
箫声止,李珩慢慢走了过来。两人并立在门前,久久不语。
“陛下能给臣妾讲讲这曲子的故事吗,臣妾见姐姐最后一面的时候, 她弹的正是这首。”
斯人已去, 那把琴还在桃花树下。
李珩摸着微凉的玉箫,开始回想起很久之前的事。
“承世五年的时候, 朕大选,其实当时朕已经答应贤妃的父亲顾大人许她进宫,但不知道她为人如何,听说她要在三月中旬去上香,所以朕便微服出了宫。”
说到成亲,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李珩其实要比现在的他谨慎一些,当时好几个原本有机会入宫的人,在他亲自查看之后从名册上被划掉。
那时候关中大旱,很多流民涌进华京来,顾晚秋上香一路上都在给那些流民铜钱,但她带的钱也有限,给着给着自然也没了,于是她便拿出琴来,找了一处桥边的桃花树下,开始弹琴卖艺。
“顾姐姐从小便很善良。”秦玉柔看着那白灯笼,可老天却不曾眷顾这般善良的人。
顾晚秋弹了很久,直到弹得有些累了,换了曲悠扬的,这时候李珩大概也摸清了这姑娘的情况,知道她是为了百姓才如此做,将身上的一整个荷包解下来给了她的婢女。
“但她不愿意收,朕便说要买下她的曲谱。”
李珩听得出来,最后那一曲应当是她自己随心而做,还有些不足之处。
“她说曲谱未成,朕便让她作好后送到尚府,曲成便是你刚刚听到的那样。”
秦玉柔叹息:“后来顾姐姐通过大选后进了宫?”
李珩点头:“朕隐隐约约察觉出她的心意,她也知道朕的态度,这么多年来,我们虽然是皇帝与妃嫔,但更算是友人。”
“除夕那晚的时候,她对朕说不必再来了,若要相送的话,待到三月的时候为她曲一首,她便知足。”
“朕这几日数次从寿康宫门前走过,听见你的声音,知你在陪着她,便也稍安。”李珩收回思绪,半晌后看着那桃花树悠悠轻叹一声:“朕在庆元殿,听见她的琴声了,一如当年。”
秦玉柔认真听着,眼泪不禁流了下来。缘分让他们相遇相知相守,唯独没有让他们相爱。
她无法质问皇帝为何不爱,因为爱本就没有什么道理,没有规律。
里面大约已经收拾妥当了,屋里开始传来沉闷的哭声。秦玉柔有些听不下去,难受得很,便转身往外走。
那会儿她跑起来都不觉得脚疼,这会儿又开始隐隐作痛,严嬷嬷等人在康善宫外候着,手里拿着披风,见她过去后给她披上。
李珩看着她一瘸一拐地离开,想起顾晚秋留给他最后的话。
“安妃妹妹虽然生在秦家,但是性子至纯至简,陛下您无需那般提防她。臣妾希望,在臣妾走后您能帮臣妾好好照看她。”
“陛下,人这命啊其实仓促短暂得很,有时候要开口解释才能让人明白,才能不蹉跎光阴,您不要觉得旁人都像臣妾一样能悟出来,臣妾悟得也累啊。”
“臣妾做了一件满是桃花的衣裳,到时候想当做陪葬。来世臣妾想转生成一棵桃花树,也为旁的人拉拉姻缘,听听琴音。”
风起,吹起他银色的袍边,似乎在推着他往外走。
那温婉的声音似还在耳边:“待到桃花盛开的时候,陛下为臣妾吹一曲吧,臣妾听完再走。”
——
夜里,秦玉柔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凄冷的风声,心中心绪翻腾,一会儿梦见刚入宫时候看着陌生的一群人,一会儿梦见和顾晚秋喝酒,还梦见她一个人在桃花树下弹琴,笑着问她,今年花开后可还有酒喝。
因睡得不安稳,醒得自然也早,她觉得口中渴得慌,便喊了声今日房外值夜的玉竹。
玉竹端上门口的蜡烛,揉着眼问道:“娘娘起得这么早,怎的了?”
秦玉柔说想喝水。
“娘娘一等,奴婢这就去烧一些,可不兴喝那冷水。”
玉竹将蜡烛放下,跑去小厨房,烧开一壶后兑了些凉水才端来给她,却见她眼神直愣。
她把水递过去:“娘娘慢点喝。”
秦玉柔始终呆呆的,玉竹不放心,探了探她的额头,惊呼道:“这该是烧了。”
在流感大暴发的时候他们娘娘都没有招惹上,眼下定是伤心惊惧来,玉竹扣着手心慌起来:“眼下时间还早,奴婢先去煮碗浓姜汤,过会再去寻太医来。”
玉楼阁里里外外的人忙了一早,好不容易让秦玉柔喝下了药,但谁也拦不住她要去看着顾晚秋出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