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我还结交了史密斯这个往年交,那时我日日在他们面前闹着要同他去周游列国,最后这列国虽然是去不了,但在上京城里打打转,我阿耶阿娘还是犟不过我的。”
钟知微越听越迷糊:“你不是喜欢奇技淫巧吗?怎么又想周游列国了?”
钟知微这一整日,好似一个十万个为什么,从下车驾前便在问,问到现在,不累也就算了,偏偏还越问越认真,越问眼睛越亮。
她如此这般,倒叫贺臻觉着,他好似给她开了一扇新的前路未知的门似的,但他自觉自己的性子,可不是一个好的领路人。
贺臻歪头望她:“钟娘子啊,你这为人也太老实了。”
“你喜欢一,就要问别人要一吗?我这双手,生来就是做那些在世人眼中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的,奇技淫巧,是我此生爱好此生夙愿,但又如我所说,这事别人瞧不上,我若是要做,便就阻力重重,尤其我那时年纪还小,还无法自立。”
“但你要是把这事同漂泊一生周游列国放在一处,这事是不是猛一听,也就没那么离谱了?毕竟在我阿耶阿娘眼中,爱在城内玩不过小打小闹,若是出了大庸境内,他们管束不着,那就非同小可了。”
“你的意思是,想开一扇窗,就先把房顶掀了?”贺臻的意图,钟知微明了了,但贺家夫妇的面容浮现在她脑海当中,她却又开口问道,“可我觉得,按阿耶阿娘的为人,若是你问他们要一,他们也是会给你一的,你为何不试试呢?”
“所以啊,我说钟娘子,你太老实了。”贺臻勾唇,他无意嘲弄,但所说的话中却又嘲意,“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完全真心理解你吗?”
贺臻望着她的目光淡淡,无波无澜,钟知微与之平静对望,凝目反问道:“你不信吗?”
良久的静默之后,贺臻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道:“我走的这条路,信与不信,不重要,到了便是了。”
“到哪儿?”贺臻不肯正面回答,但钟知微却不放过,她仍旧追问,而贺臻拍了拍她面上的傩面,偏头示意她往高处瞧,“我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第45章
他这转移话题的方式, 算不得高明,钟知微定定看着他没有动作。
罢了,他既不愿说,那便是再如何逼问, 恐怕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一瞬过后, 钟知微移开了视线,顺着贺臻所示的方向望了过去。
市井街巷中,青砖灰瓦间,看似巷口那屋院从外观来看,与寻常人家的屋院别无两样,但屋院牌匾上所写着的却是“安得学塾”四个字。
学塾?他们此行来这儿做什么?钟知微回过身去看贺臻, 他适时开口道:“此处是贺家在城南出资建的学堂,学塾里除去教此地的孩子念书识字外, 也教琴棋书画。”
“都说大道至简,大智若愚, 或许你们这些画了数十年的名家, 能从这些初学者身上寻回初心, 茅塞顿开也说不准呢?”
贺臻话毕,便率先朝那学塾而去了,钟知微紧随其后,临入内前, 她略一停顿,取下了那傩面,才越过门槛进去。
这学塾在外面看着不大, 入了内才知别有洞天,穿梭于其中的孩童, 小到牙牙学语,大至跟钟知微差不多身量,不同屋舍间界限分明,屋舍前挂着的名牌将屋舍分为天地玄黄四级,钟知微看了几眼便知,根据孩童的年龄不同,他们所入的屋舍也不同。
入目是庭院内的青松翠柏,入耳是朗朗的读书声,行于其间,再浮躁的心绪似乎都能抚平。
钟知微跟在贺臻身侧,问得自然:“此处学塾既为贺家所出资,为何我在京中先前未曾听闻过?”
“因为麻烦,我同阿娘做这件事情,是因为有钱,想做便做了,没那么多复杂的理由。”贺臻步子不变,懒散作答道。
“但若是这学堂背后的出资人亮出来了,于贺家的名声是好,但言官朝廷会不会疑心生事,那就不一定了,我们家的权势不小了,于我们家而言,这名声是负累,不要也罢。”
这回答,钟知微不意外,但贺臻随意的姿态,却叫她忍不住又问出了声:“那你现在带我过来,你就不怕我对外说出去了?”
她这问询出口,惹得贺臻低低笑出了声:“我怕什么?钟娘子,你可别忘了,你呢,现在是我贺臻的夫人,我们呢,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艘船上的渡河人,得有多大的仇怨,你才会不惜鱼死网破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