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刚一扭身,便听见身后久久沉默的男子发了声:“没让你走,说吧,这信是怎么一回事?”
“这……娘子的事情,婢子也不清楚。”招月僵住身子不敢抬头。
招月的反应更加贺臻笃定,其中必有蹊跷,他索性冷声把事情夸大威吓道:“你是真不清楚,还是装不清楚?你若在我面前开不了口的话,那便跟我去寻郡主吧,在她面前你定然是能开口的。”
洛浥郡主的名号一出,招月的面色更白,她额上浮了一层虚汗,她也不敢伸手拂,长久的静默当中,桌案上那叠信件在她看来越发骇人,这事是绝不能闹大的。
招月内心煎熬再三,终于咬牙道:“郎君明鉴,娘子不过爱史,才同史馆的那位马修撰有所往来的,除此之外,娘子清清白白,和他绝没有其他干系。”
贺臻认人记事的本事不差,招月不过堪堪一提,他在脑中便立即对上了号:“马修撰,史馆的知史管事马璟思?”
招月言辞恳切,望着贺臻能听进去她的话:“对,郎君若不信,便是此刻把信件拆开来一一比对也无妨,娘子的为人处事,郎君晓得,娘子爱史,马修撰懂史,不过如此而已。”
她的话,贺臻确实是听进去了,可招月自是猜想不到,当他在念着这马璟思的名字时,脑中所浮现的画面,是他在与钟知微成婚前所意外碰见的那几次场景。
无论是樊川围猎,还是祭酒家的寿宴,他见着钟知微的这几次,同时却也都见到了马璟思,先前不觉得如何,可加上这一叠信纸,贺臻却忽然琢磨过来味儿了。
这事若放在其他人身上说是碰巧,说是机缘,贺臻都信,可这事是在她七窍玲珑心的钟家大娘子身上,而她那数次见面,口口声声皆言,她是为了要寻觅一个如意郎君,她能骗他一次那人是胡二,那再骗他一次,将本该存在的那人,谎称为并不存在也丝毫不出奇。
呵……贺臻简直要冷笑出声。
他相信以钟知微的守礼程度,她不会逾矩,可单是书信往来,即便聊的是枯燥无味的史学,在有情人眼中怕是也好似互诉衷肠了吧。
这是有多喜爱?便是喜爱到了这种境地了?!为着那个马璟思,想方设法用尽手段,甚至已经同他成婚了竟还放不下,要做到这等境地?
贺臻此刻心头难以言明的错综复杂,皆化为了他的沉沉面色,天生一张昳丽笑面的人,不笑时不可怕,但他明明眸中寒凉,却又带着嘲色勾唇时才叫人胆寒。
招月眼看着贺臻的面色越来越不对,不知缘由下,她自是也不敢再说了,日头正盛,她屏息只盼娘子赶紧回来,但这时候她的右眼皮却又随着贺臻的话语声跳了起来:“钟知微呢?”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招月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看贺臻的模样,那信他应当还没拆,此时若是贸然告诉他,娘子去见马修撰了,那岂不是火上浇油。
招月犹豫片刻,咬唇按今晨娘子给的说辞回话道:“娘子出门礼佛去了,现下在慈恩寺呢,郎君等等,娘子午膳前便就回来了。”
这时节,慈恩寺?贺臻的疑心一起便就收不住,钟家主仆的嘴,他是再难相信了,他当即起身道:“不等了,现在就走,你领着我去找你们家娘子,慈恩寺的高僧,我个个都熟,你们娘子去见的是谁?”
他这一通试探成功叫招月僵住身子再动弹不得,贺臻看着她的模样,他便心中分明清楚了,他这次是真的冷笑出声了:“钟知微究竟去哪儿了?你不说没关系,我不会为难护主的忠仆,但这桩桩件件,到时候便都全数算在你们家娘子头上。”
“所以招月,应该不需要我再说第二遍了,走吧,现在带我去寻你们家娘子。”
童家商行的水云间,乃是上京城内有名的酒楼。
钟知微一个时辰前,终于得见了这位叫她苦寻不得的马璟思马修撰,他的为人与他的书信风格如出一辙,而他的脾性样貌也与钟知微先前所搜罗到的信息一样。
他年龄比着贺臻要大不少,一身白衣蓄了胡,样貌呢最多可称之为端正不崎岖,而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这一心研史,两袖清风,只有提及史料史书时,这人眸中才能看到点光彩。
他是不是个好夫君,钟知微不清楚,但作为史官,钟知微敢断言,他是恰如其分,名副其实的,他隔着帷幕初见知她是女子时,虽也有讶异,但言归正传谈及撰史,二人间却也无性别之差了,短短一个时辰,两人可以说是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