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轩近侍间内,招月刚刚关上自个房间的房门,一转身却被吓了个哆嗦,她家娘子不知何时到了她的房门口,还一脸的寒意。
“娘子,怎么了这是?”招月询声道,钟知微一路过来,呼吸还不匀,她拉着招月入了她房内,合上房门后这才平复着呼吸道,“给马修撰的信,你还未递吧?先别急,我重写一封你再递。到时候就按马修撰所说的,壬日童家水云间见。”
招月纳了闷:“娘子,你不是说最近忙,改日再见他吗?”
钟知微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她眼底的赫然怒意伴着她讥嘲的声音,却格外让招月觉着凉意四起:“不忙了,也不用改日了,按他所说的便是,若不是贺臻,早该见他的了。那看画的人没长眼睛,便是慢慢来也比媚眼抛给瞎子强。”
第36章
蝉声低徊, 露咽风嘶。
贺臻今日休沐,自塌上醒转过来之时,已是辰时末尾,他撑起身子望了望身侧空荡荡的匡床, 顶腮轻“嘶”了一声。
他是属实没料到, 那一幅牧牛图竟能把钟家娘子气到如此境地。
一连数日, 他们俩同在一个屋檐下,钟家娘子人前能扮比翼连枝,但人后,只消见不着他阿耶阿娘之时,钟家娘子就会换张面孔应对他这个陌路仇敌,绝不正眼瞧他, 更半句话都不与他多言。
不过昧着良心贬低了她画得差,至于把她气成这般吗?贺臻不解地揉了揉眉心, 待他起身洗漱整理完毕,卧房内却还是一片空荡, 见不着钟知微的踪影。
最近薛西斯因着家里那娘子学中原话, 正忙得焦头烂额;李浥尘更不必说了, 杂事堆积,一向忙得不分晨昏;平康坊曲六娘的琵琶呢虽然好,但她近日身子不适不见客,成婚派人时递贺礼, 她便提前打过招呼了。
诺大的上京城,就他一个清闲,他自是不会在休沐日子里办差的, 那些个画看来看去都没什么意头。城南李秋实,完全是沽名钓誉, 城东徐大霞,画得不错,但和集贤殿的画师没什么区别,乏味可陈。
看了这么多天,他虽出口贬低棠溪,但诚然,这么些画师当中,他身边这位的画最有意思,只不过在他的标准里,现在她所给出来的,若呈上去还不够而已。
想到这儿,贺臻偏头望了望那收束着钟知微画品的橱柜,他行至到那出橱子前半蹲下来,抬手欲开橱柜门,但他却在触着那橱子时,倏忽间神思一闪,钟知微这几日本就气恼,若是他们画画的有什么怪癖,这东西碰不得,那她这火气岂不是要更大了?
他开橱的手因此定了在那处,但不过转瞬间,贺臻又忽觉不可思议,他素来行事只消有意思就是了,怎的有一日竟还自个顾及起别人的脸色来了?!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这可不是他。
贺臻眸色闪了闪,他不再犹豫,当即伸手开了那橱柜……
招月今日这右眼皮已经断断续续跳了好几个时辰了,她的心情一点也不妙。
本月壬日便是今天,一大早娘子便借着礼佛的借口出了府,她原该也跟着去的,但娘子一贯谨慎,只怕府内若有什么意外情况,到时候无人可去支会她,这才叫她守在明月轩内没跟出去。
尽管娘子再三言明她与那马修撰清清白白,他们所往来之信件,招月也都见过,可她对那马修撰着实是没什么好感,只祈祷娘子早去早回,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这个时辰,本就是招月收拾洒扫的时辰,卧房的门未关,招月拿着洒扫的铜盆巾帕缓步走入,刚刚将铜盆放下,一转头她所瞧见的景象,却把她吓得脸色煞白。
她本以为已经出门的郎君,不仅在卧房当中,还正立在娘子那个放了重要物件的橱子前,而他手中所拿着的,一是娘子的画布,二是娘子的印章,三是那叠娘子未能销毁的信件……
招月极力控制面容,想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但她转过身来时神情当中的惊慌失措,贺臻却还是一星半点都没能错过,他垂首再度翻起了手里的那叠信纸,信封上的“棠溪亲启”,字迹皆出自一人。
以信件会友人,这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但招月的神情,却叫他不得不多想一分,这信件主人同钟知微是什么关系?
贺臻想查探什么事宜之时,端会拿捏姿态,他只消面无表情坐下,将那几样物件置于桌案上,再寒着一张面孔,不置一词看着他要问询那人,便能造就让那人心跳如鼓的效果。
“没想到郎君还在,那婢子过会再来洒扫。”招月心急如焚,她想不出该如何应对,只巴望着赶紧离开去向她家娘子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