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应当是好事吗?献礼表臣服,这礼厚才显情重,不是吗?”钟知微不解道。
李清禾接着道:“原是如此没错,但那使臣献礼时所言的,却是把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去了。”
“那使臣一开口便是赞颂我们大庸地大物博、人才辈出,洋洋洒洒夸了半刻钟后,又道他们的国王此生最爱,便是这丹青一道,因而将那幅珍贵的皇帝献礼像作为先遣的朝贡之礼献出,只盼届时上元寿宴当日,入了上京城后,可一览这大国丹青之精妙。”
迎着钟知微疑惑的神情,李清禾按了按眉心:“听着没什么大毛病是吧,可问题就在于,我们大庸的画师根本画不出来他们所献的那画,更别说,届时大宴还得呈上比那画还要惊艳四座的画作了。”
“若不是知那小国不敢乱来,你阿耶都要疑心,他们是不是存心为难了?唉……”李清禾再叹一声,但这声叹气钟知微终于是听明白此中缘由了,“阿娘,我懂了。这万事一旦涉及到国之一字,便没那么简单了,若届时我们拿不出惊世绝艳的画作来,便是在诸国面前损了国威,可阿娘,这又与贺臻何干?”
“本是没有干系的,但这事可大可小,关乎国威却又琐碎,三省六部派给谁都是模棱两可的。我想,许是圣人思前想后,只有这少府监所统管的杂事多,而贺臻又一向鬼主意无数,这才将此事点名道姓派给了他吧。”
李清禾言语之中不免带了几分抱怨:“圣人说得好听,若画作落成绘得好,无论画师还是贺臻,想要的赏赐随便挑,可我们缺这赏吗?这事如果办砸了,罪责难逃,要处置的第一人便是阿瞒啊!”
李清禾所言只字不错,但对钟知微而言,什么贺臻办不好差事,可能会受到的罪责,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的心思全在那句“画作绘得好,赏赐随便挑”上了。
她这几月来想方设法,从马修撰那处下手,便是为了能够一观皇家的史库,圣人金口玉言,若能得此赏赐,那还需要舍近求远,求那马修撰?
毫不作伪的说,钟知微对此狠狠心动了,一是贺臻主事,二是书画丹青一道乃是她的长处,若这还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话,岂非将天赐良机拱手让人?
因而还不待李清禾感叹完,钟知微便已然坐不住了,她冠冕堂皇起身告辞:“阿娘,既是如此,那我现在便去督促贺臻,让他勤勉起来,趁早做打算别坏了事儿!”
从垂钓殿到明月轩,钟知微最开始还维持着礼仪气度,矩步引颈,步速适中,但待她入了明月轩的院门,心神激荡之下,步子却也越来越快起来,直至最后到贺臻书房前的那一小段路,钟知微简直是奔走而来的。
待钟知微平复完呼吸,她抬手便扣门,扣了三声,里面却没人应。
文瑄曾言,贺臻的书房寻常人不得随意进出,因而钟知微出于尊重,却也不敢贸然闯入,她再三扣了几次门,终于书房内传来了贺臻不耐的声音:“文瑄,不吃,滚!”
与贺臻平日里闭不上的那张嘴不同,他这番回话格外简明扼要,一个字都不多说,钟知微心存疑虑,他许是当真在为那画卷一事焦头烂额,此时打搅他似是不太好。
但总不能白来一趟,钟知微思忖再三道:“我是钟知微,我有事想问你,等你忙完了,记得唤文瑄来寻我。”
说完这话,钟知微转身便要回寝殿,却不料书房紧闭着的门扉骤然间打开了,贺臻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正找你呢,来得正好,进来吧。”
“文瑄不是说,你这书房,不许其他人随意进出吗?”钟知微问得小心翼翼,贺臻答得却不以为意,“你不一样,你最近是替我试验的对象,自然能进。”
贺臻的话,钟知微不明所以,但既是他主动请她入内,她自然没有不敢进的道理。
贺臻书房内的陈设布局与寻常人家的书房一般无二,但当中几个博古架内,除去各色书籍之外,还摆着许许多多钟知微没见过,亦不知道作何用处的物件,她本能性的敏感避开了那些个物件,随着贺臻来到了书房内里那张硕大的胡桌前。
“草木灰,草纸,棉花,这几样的效果一样比一样好,但是造价也是一样比一样贵,如此说来,民间未能革新推广,倒是有几分根据的。”贺臻入内便在在胡桌后坐下了,她的字字句句,再加上这胡桌上的一片狼籍,成功叫钟知微哑然失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