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怪起我来了,要怪,钟娘子该怪自己,谁叫你劝我与人为善的?”杨柳青青,平常讲究洁净的人,现在躺在河堤树影下混不吝出声,看不出来半点稳重的样子。
钟知微纠结片刻,坐在了他身侧,江水泱泱,浩荡汹涌,北地的水土比之上京,好似要更辽阔些。
她没理他这张贫嘴,但贺臻却自顾自继续说起来:“这个年纪,不去上学堂,在大街上闲逛专门等着堵为了我,钟娘子你琢磨琢磨,这像话吗?”
钟知微托腮淡声回他的话:“是堵你不像话?还是不上学堂不像话?若是前者,确实有些过度了,若说后者的话,此地不兴求学,城内学堂都没几家,上哪儿去上?”
贺臻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抓了根柳条,他漫不经心啧了一声:“那就办一个学堂让他们上,我小时候受过的罪,这群小孩凭什么不受?”
再吊儿郎当不过的姿态,吐出的反倒是再正经不过的内容。
钟知微闻言身子僵了一下,她侧身望向懒散躺着的人,无奈勾唇道:“贺大郎君,我须得提醒你一句,你此刻无俸禄。而你钱庄里,嗯,剩下的银两,是绝对是不够你挥霍出一座学堂来的。”
“是吗?那不行。”贺臻挑了挑眉,看他面色,他是当真不清楚自己还剩下多少钱。
他迟疑一瞬,丢下手中的柳条,以手撑地忽然站了起来。
钟知微只想扶额,这家伙想一出是一出的模样,哪里有半点方才那群孩童夸赞的青天大老爷的模样?
她拽住他的衣袖,询声道:”去哪?”
贺臻答得坦然:“去找郭秉德,我交给他的那些玩意儿,可是一文钱都没有问他要,我有钱的时候,给他就给他了,这现在穷了,夫人都要养不起了,再一文不取,就说不过去了。”
钟知微的眼前,随即浮现起了上次面见那位郭刺史的场景来,私下小聚,那位连一壶酒都要斤斤计较到毫厘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于钟知微而言,他的面目实属清晰到不能再清晰了。
她拽着贺臻衣袖到手没松:“你去跟郭秉德要钱,认真的吗?你得缠他多久才能要来一两银子,你想过吗?”
贺臻好似也回忆起了那位郭刺史的作风,他面色一言难尽一瞬,不待钟知微出声再劝,他毫不犹豫麻溜就又重新坐了下来。
江上乘舟垂钓的人不少,但他们二人既无渔具,自然就只能是干巴巴地看着。
贺臻望着江面静默了一刻,钟知微往他所看的方向瞧了过去,一位垂钓的老翁,没什么稀奇的,她摇了摇他的手:“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赚钱。”贺臻顺势拉过她的手与之交握,“钟娘子,你说我是做点什么玩意器具来卖来得快?还是递信去问阿娘要来得快?”
“做物件的话,得做稀罕的物件,然后找个愿意掏钱的冤大头。这递信的话,来来回回,车马舟车劳顿怎么着也得几十天。”
活到这么大,他还真没为钱财忧过心,钟知微没从他的神情上看出忧虑惶恐,只瞧出了对此感到新鲜有意思的跃跃欲试。
既是十指紧扣的姿势,钟知微连起身都不必,她白了他一眼,拇指与食指合拢,当即就用劲捏了捏他的手背:“你好意思管阿娘要?”
她没收力,贺臻紧接着就嘶了一声,但他没放手,而是把钟知微的手抓得更紧了:“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娘就我一个儿子,我是她亲儿子,她不给我,我去找郭秉德就得被他烦,阿娘总不能袖手旁观看着我被活生生烦死吧。”
夏日里衣衫轻薄,河边有风更添凉爽,但双手交叠在一处还是热的,钟知微欲要将手抽出来,可她扯了半天却没扯动。
她只得又叹气道:“阿娘没被你烦死,我先被你烦死了。你去求阿娘,不如来求我。”
钟知微自然是有钱的,她临行前,钟将军就给了许多,而贺家知她来了幽州后,又给她送了更多,再加上她卖画所得的积蓄,只怕现在幽州上下,只论银钱比她富有的,也不过幽州的几个世家罢了。
钟知微的本意是想借此叫贺臻松手,可她这话一出,身侧那人反倒黏得更紧了。
他俯身贴过来,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原本意味正常的一句话,反倒被他压低声量说得意味深长:“那钟娘子可有什么条件?无论娘子想要某做什么、如何做,某都满足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