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情愉悦平静时,大多都是不加防备的,所以他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一推开小院的门,便就望见半院子的烟雾缭绕时,才会格外震惊。
浓烟自院子西面的小厨房内飘出,贺臻来不及反应,他匆匆丢下怀中箱囊,急步便就奔了进去。
入内之后,他绷紧的心弦这才松快了下来,小厨房内,烟雾虽浓,却未起火,不过有惊无险。
但……贺臻凝视着面上染了好几道尘灰的钟知微,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阵子,他欲言又止,几息后,他还是没忍住幽幽道:“钟娘子,你在放火烧院吗?”
钟知微闻声懵懂抬眼,以手背擦了擦她面颊上的汗,与此同时,贺臻亲眼所见,她抬手的瞬间,给她自个的面上又添了一道灰痕,对于稍有洁癖的贺家大郎君而言,那几道灰痕简直叫他抓心挠腮。
还不待他伸手去拿巾帕,反应过来贺臻方才所言的钟知微,倏忽又慢半拍地回声道:“啊,没有,我在做饭。”
此言一出,贺臻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小厨房内,一时间哑然无声。
第71章
炉中的火还在烧, 木柴烧到极致噗噗作响,烟雾正是从炉底而来,都这般了,钟知微还在往炉中塞柴。火都掌控不好的人, 做饭?
钟家娘子在其他事情上机敏多智, 但这炊事上, 诚然有着叫贺臻失语的迟钝。
贺臻僵硬的手转而移向了炉灶,隔着案板上寻来的手巾,他挪开了杉木锅盖,开盖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四散而出,锅底那宛如黑炭的不明物体, 更是夺走了二人的全部视线。
贺臻搁下杉木锅盖,又是幽幽一声:“嗯, 明白了,钟娘子不是要放火烧屋, 是要下毒毒死我。”
贺臻的玩闹话, 钟知微没上心, 她盯着锅底蹙眉,带着一脸的不解和三分迷茫,道:“这鱼怎么会这么难做?一开始是没熟,现在好像又熟过了, 这还能吃吗?”
很好,起码知道这本来是鱼,不是什么不能入口的毒物, 至于能不能吃?
废话,当然不能, 这玩意儿,只怕喂狗,狗都要摇头,拿给乞丐,乞丐都得呸唾沫星子,骂他们羞辱人。
贺臻心底腹诽不休,但对上钟知微那张困惑的面容,一肚子将出未出的嘲言酸语,又被他自个塞了回去。
他转身取了根长筷,摆弄起了锅底的据说是鱼的东西来,他手上动作不停,开口也是极尽委婉:“你的……鱼,开膛破肚除腮了吗?葱姜蒜料放了哪些?又煮了多久?”
钟知微面上迷茫更浓,但贺臻所言,至少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漏,再开口时,她俨然心虚了不少:“还要开膛破肚吗?我不知道,腮又在哪?”
“葱姜蒜还有能找到的调料,我都放了,第一次没熟,第二次煮了大概……”钟知微伸手比了个一的手势。
贺臻抬眼看她:“一刻钟?”
钟知微避开他的眸光:“一个时辰。”
拿着筷子的人闻言手一抖,一个力没收住,筷子便就直直朝锅底那条鱼戳了过去。
好消息是,他没能戳动锅底的这玩意,坏消息是,这玩意一戳落下来了一层焦黑的灰,连带他手中的这筷子都变得恶心了起来。
他方才在想些什么?指点钟大娘子厨艺?天呐,方才他不是被下了降头,就是魇着了,居然会生出如斯可怕的想法。
贺臻还处在极大的震撼失语中,而钟知微单是看他的反应,就知她今日这下厨是彻底失败了,她咬唇片刻,又接着道:“我是想帮你做些事情的,没想到第一次,不太好,我以后……”
“没有以后!”贺臻果断开口截住了钟知微的话茬。
不怕做饭的人不会做饭,怕的是不会做饭的人爱上了做饭,贺臻单是想一想那副画面,就觉得如蚂蚁爬身便煎熬。
因而他忙不迭出声,只求打消钟知微这种可怕的想法:“钟娘子,术业有专攻,你的手,画画写字就好,其余的,不必你来帮我,我惯了自己去做这些事,你在不在我都是要做的。”
“当然,就今日来看,这不是娘子的问题,恐怕这灶火跟娘子犯冲,所以这才难以控制好火候……”贺臻乱七八糟的八卦玄学都扯了出来,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通,最后还不忘点明主旨,“所以娘子,你还是远庖厨得好。”
钟知微似是听进去了贺臻所说的话,她沉思了一会,望了望那锅底,又瞧了瞧自个的手,终是泄气般摊下了双手。
而面不改色盖上锅盖的贺臻,依此顺理成章地将钟知微请出了小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