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眼角眉梢都流露着慌乱的她这方而言,贺臻则显得从容不迫多了,至少他面上是这样的:“那钟家娘子要怎样才能相信?”
“你说你心悦我,总该证明给我看看吧?”钟知微这般出口时,仍旧心慌不改,她并未想清后续,但贺臻却随即就逼着她要个后续,“如何证明?”
钟知微一时间没能答出话来,她神思还在混乱间,贺臻却不肯罢休般又催着她道:“钟娘子倒是说啊,要我如何证明?”
“哎呀,我也不知道,胡乱说这些话的人是你,凭什么要我教你如何证明?”钟知微受不得逼,贺臻的步步紧逼,反倒将她隐在庄重清冷之下娇蛮性子激了出来。
她想也不想,便要将包袱丢给贺臻:“该如何证明,这应当是你的事,你说你心悦我,但我一点也没感觉到,那你又凭什么要我相信,你的这一痛胡言乱语,不是为了转移话题而捉弄我,而是真的心悦……”
钟知微的话没有说完,因着她的话讲到一半时,贺臻陡然起身站了起来。
他原本身量便就比她高,更何况二人本就离得近,他陡然起身,遮住了钟知微身前的光影,更显出淡淡的压迫感来。
不明所以之间,钟知微喃喃收声,她抬眼往上瞧,那张艳逸的面庞于咫尺之间忽地贴近,温热的吐息打在她面颊上。
钟知微还在怔然间,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落在了她眼皮上,这个吻轻轻淡淡,却后劲十足,钟知微不敢置信,她凝目望向贺臻。
向来懒散的这人,勾唇向她挑了挑眉梢,钟知微后知后觉面上发热,她张嘴欲骂,但贺臻的面容却又忽然贴近了过来,钟知微的骂声未能出口,她下意识咬唇闭上了眼。
但伴着贺臻温热吐息而来的,不是方才那一触即分的吻,而是耳畔低哑的笑,钟知微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贺臻唇角扬得极高,他伸手将她松落的发丝挽到耳后,而后开口道:“这么证明行不行?钟娘子应该清楚,我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钟知微说不出话来了。
她紧紧咬唇静了半晌,随后抱起桌案上的黄花木提盒,走得跌跌撞撞:“伤药替你换好了,来之前招月就在唤我用膳,再不去,膳食要凉了。”
钟知微知道,她的借口找得漏洞百出,但她实在不知要如何再同贺臻共处一室,来问贺臻要个他避开她答案的人,是她自己,这匆匆忙忙推门而出的人,亦是她自己。
“嘎吱”一声,钟知微不待贺臻回话,便扭身出了书房,她走得急切,连房门都未带上。
贺臻站在桌案前,他侧目注视着钟知微远走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形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内,贺臻才抬手揉了揉自发现钟知微入书房内,他那便就一直发着烫的耳后。
“不管了,就她了。”他自喉间吐出的话音似喟似叹,伴着秋风带起的浮尘,一同融进了四合的暮色之中。
钟知微当晚破天荒地早早就了寝,几乎是在天色刚一黑下来了时刻,她便就洗漱完毕除衣上了床榻。
床幔已闭,夜烛已熄,即便她并未真的睡着,但至少不用以清醒的姿态面对贺臻。
今日的那顿晚膳,她用得简直食不知味,招月布菜后问询她菜色时,她甚至将炙鸡说成了荠菜羹,可混乱的,又何止那顿晚膳呢?直至现在躺在床塌之间,她却仍觉神思恍惚,夜不能寝。
贺臻,心悦她?那个贺臻,善和坊的那个贺家大郎君,心悦她?他竟然心悦她?!
这消息,若讲给春日上巳的她听,恐怕会被彼时的她,当做天方夜谭的玩笑,这不赖上巳日的她,因为就算是到了现如今,想到这消息,钟知微心间仍旧怦怦作响,行路恍如踩在棉花上。
贺臻,怎么会心悦她呢?钟知微自然是觉着自己好的,这天下谁心悦她,她都不会吃惊,可唯独一人,若说他心悦她,她只会觉得荒唐奇异,那便就是贺臻了。
他是贺臻,她是钟知微,他们二人,不谈水火不交融,可也……
卧房的门骤然一响,打断了钟知微的遐思,会在溶溶夜色当中,走进这间卧房来的,除去她自己,便只剩下方才她一直念叨着的那个名字了。
这人数日里避着她不见踪影,今日骤然胡言乱语完毕之后,倒是出现得勤!罢了,反正她睡了,左不过共处一室,又不用与他相谈,钟知微暗叹一声,阖上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