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误解,你也没用疏漏,就是我刻意为难你。”钟知微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倏忽间出声的贺臻淡淡打断了。
他这话说得凉薄淡漠,分明完全是无理取闹的无赖之言,却被他说得理所当然,钟知微收声咬紧了牙关,忍住被他这句话挑起的怒意,转而换了个方向道:“若是你帮我这次,你可以提出其他条件来,只要是不过度的,我能办到的,你都可以提。你我公平交易,这样你看如何?”
贺臻照旧没有转头看她,他捏着那鎏金酒壶,勾唇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听不出情绪来,但开口却是明显带嘲的:“钟家娘子对其他人倒是大方。”
“可钟家娘子有什么能帮我的?我这等天上地下罕见的极品怪人,需得时时警醒着,你所能替我完成的事,你怎知我高攀得起呢?”
贺臻在说到高攀不起四个字时,终于侧目看了看钟知微,那一瞬内,二人对上了目光,钟知微看得分明,他口口声声高攀不起,但眸中所写的,却是你所能给的我瞧不上的。
一瞬过后,话音坠地,贺臻重将视线移转回去,他拿起鎏金酒壶,不紧不慢地给他自己斟了杯酒,看上去闲适得很。
钟知微自认已是好言好语,说了许久的软话了,可贺臻却是油盐不进,她收起讨好低头的姿态,继而冷声问道:“贺臻,我总以为你好歹性子纯善,此事于你不过举手之劳,你为何就不能相助呢?”
贺臻没回话,他垂眸看着桌案上方才倒好酒液的杯盏,一字未言,钟知微咬了咬牙根,伸手夺过了那杯盏,贺臻这杯盏中酒液倒得极满,因此即便拿起杯盏的力道轻,也还是有酒液洒到了桌面上。
钟知微这举动的意图显而易见,她要他答话,而贺臻的确因着她这举动,再度侧身望了过来,可他拿起桌案上的鎏金酒壶,淡然开口间,说的却是:“还要吗?我给你倒?”
钟知微一张粉面,随着贺臻这话由红至白,她被气了个无言以对。
贺臻自然不会读不懂她的意思,他这般说话,刻意回避是其一,有意气她是其二,这边就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宴上嘈杂,钟知微冷冷丢下杯盏,扭身端正坐了回去。此后,二人的坐席之间,再无人主动开口说话。
钟知微一直目不斜视端正而坐,虽是同一桌案,她却极尽可能地坐得远离贺臻,直至这漫长枯乏的宴席结束,远远坐在高处的太子离去之际,她好似再也忍受不了同贺臻共处一室般,猛然抽身而起。
酒阑宾散,甬道间三三两两行走着的,都是宴后欲要离宫的官员女眷,钟知微并未同贺臻一道,她起身快,出了宴殿走更快,丝毫没有等待贺臻的意图。
兴庆宫作为皇家别院,本就在南内之中最小,钟知微不做犹豫停留,行得又快,不多久就行至兴庆门,在即将核验出宫门之前,钟知微被身后的贺臻一把拽住了左手手腕。
他也不多言,拉着她的手腕,扭身就要扯着她一同向宫内折返,钟知微被扯了一个踉跄,她心中的薄怒未消,怒目开口就要骂贺臻。
贺臻在她出声前,率先松了手,他淡漠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今日你运气好,李浥尘方才宴罢让婢子来唤我们过去,应当是要问询明年上元所要献上的画作一事,走吧。”
突如其来的喜讯,骤然间冲淡了钟知微的恼怒,但她仍旧将信将疑:“当真?真有这么巧吗?”
“不然呢?不是这般,难不成还能是我去替你求来的吗?”贺臻步子迈得大,他行在了钟知微前面,出声清冽淡漠,但隐匿在甬道城墙阴影下的神情却不得而知。
在宫婢指引下,二人随后入了某处宫殿的偏殿。
入殿前,钟知微望见了这处宫殿牌匾上所撰的凤阳阁三字。
她心知肚明,这处恐怕是李栖迟这数年来所住的宫苑,她会主动向公主提出求告太子,正是因着她信李渡是真正爱重妹妹的,宴席一罢,他便就来了这处看望,更能证明她的猜想。
钟知微的画作,这几月来并未耽误,一有闲暇,她便专注去绘,为了绘这画,她跑遍了大半个上京城,为着人间烟火气,去见各色各样的人。
这画与寻常之画不同,画卷太大,人物太多,不是几日便就能绘完的,但目前已然初见雏形,贺臻曾远远观过几眼,彼时他们二人正在争执不休,他那张嘴那般不饶人,却也半个不字都未曾说过钟知微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