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那些粗俗无礼之辈,力气那么大,一推就给我推到田里去了,田边不知道是谁丢在哪儿的石头,我这头正好硌到那石头上了,这可不就肿了嘛!我这是工伤!工伤!”
“嘶,更丢人了,你这还不如被揍了一顿呢!”揽风鄙夷着,唏嘘道。
文瑄这下仿佛被点着了似的,他不同揽风再斗嘴,出声便向贺臻求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郎君,这小子怎么跟你过来了?!”
“你小子要是能处理好,那我们就都不用来了,你说是吧,娘子?”揽风不甘示弱,转头也来问起了钟知微来。
“都闭嘴!”“别说了!”
被他们架上火烤的郎君和娘子,对视一眼后,毫不吝惜地给出了这般的回答。
二人偃旗息鼓,这才终于轮到钟知微问正经事:“闹事的人呢?因何闹事知道吗?先说正事,别胡闹了。”
文瑄重又捂起了他的额头,唉声叹气道:“那些人就在田上呢,他们闹事是因为,他们不愿意用郎君发下来的江东犁。”
迎着钟贺二人的目光,文瑄接着详细解释了起来了前因后果:“这些人都是从北边新来的流民,他们的村子据说是遭了灾,因此一路往南来到了都城,这夫人最近不是又买了地嘛,便就租赁给他们了。”
“眼下这八月里,正是种小麦的时节,庄子的管事便就按照大郎君的规矩,教他们如何使这江东犁,但他们不愿意用咱们府中的江东犁,就愿意用他们用惯了的那个长犁。”
“一来而去之间,他们就跟庄子的管事吵闹起来,还动起了手,管事的无奈前去城内找主家,但阿郎当值去了,郡主也不在家,郎君和娘子又去了大安坊,这我不就只好先过来了。”
说到这处,文瑄气恼骂出了声:“呸!一群没见识的家伙,粗鲁至极,食古不化,还听不懂人言,照我看,便是郎君你们过去跟他们说,也是白搭,不若这地,咱们直接就别租给他们算了!”
文瑄怒气沸腾,贺臻摆摆手安抚道:“行了,别气了,怎么回事,我听明白了。先带路,你说的我自然信,但孰是孰非,不能单听你一家之言,也得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往田地去的路上,文瑄虽激愤,但口齿却还伶俐,他三言两语,便同钟知微解释清楚了贺臻所要求农户用的,这江东犁的由来。
这是他同郡主前两年下江东出游时,所寻获来的江东地区的农人所用的农具。
江东犁与直犁不同,可以自动转动,省人力又省牲畜的物力,贺臻将这本就便捷的犁买来过后,又加以改装,使得它比之雍州人寻常使的农具,更要便捷数倍。
因此,贺家上下的庄子田地,在他的要求下,全换成了这种江东犁。
无论钟知微如何听,这农具这物事,对农人而言,都该是有利无害毫无争议的事情,作何还生出了事端来?简直匪夷所思。
待一行人随着文瑄靠近他所指的那处田地,钟知微一抬眼,便轻易从穿着打扮上,分清了对峙的两拨人。
管事的身着长衫,带着他身后的家丁站在左边的田埂上,而那群头戴笠帽,着半臂短衣的农户直接立于田地当中,两方人僵持不下,而贺臻这行人的到来,将在场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农人中领头的那最为魁梧的汉子,一见几人前来,冲着地面便不善地啐了一口。
去而复返的文瑄见他这般,火气再度高涨,他张口便站出去重又说理道:“官家田税是三十税一,我们家的田税是六十税一,租世家贵族的田地,还能保你们不受摊派和徭役的影响,只是按规矩,用我们所规定的农具,这有什么不行的?”
管事的见了贺臻,也忙接话道:“是啊,更何况我们家大郎君所派的这江东犁,用了的就没有一个说不好的,你们初来乍到,不知道也能理解,但你们这般闹事,目无王法,愚不可及!”
文瑄和管事的,还要再开口,贺臻却抬手示意他们二人安静了下来,他不嫌田地脏污,径直上前蹲下来,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江东犁。
好端端的农具被人以外力折断的痕迹一眼便知,他拂过那江东犁的裂口,漫不经心问道:“不用便不用,毁了做什么?”
“若是觉得不好用,哪里不好,现在提出来,我听听。”贺臻出言淡淡,却叫在场的众人都莫名静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