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子,多出来走两步吧。”他躬下身子, 直直看进钟知微的眼底,“这上京城内, 如那两个孩童一般说我的人,可太多了,我若是要一个个教训,那得教训到猴年马月去?”
钟知微自然不会因着他的目光便退开,她凝目反驳道:“那便不管不顾,任由他们说吗?”
贺臻重又站直了,他摊手道:“他们说的也没错啊,他们确实是那般看我的,他们也不过就是将肺腑之言说出来了而已,我总不能因为人家说话,便要去追究人家的过错吧?”
“他们多说一句,还是少说一句,都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因为我不在乎。”贺臻懒洋洋的抛下这话,抬步便要离去。
可他已经走出去了几步开外,但钟知微却仍旧定在原地没有动弹,贺臻回身看她片刻,扭身又行了回来。
“人不是活在他人的口舌中的,不被理解,才是常态。”贺臻边说话,边伸出手弹了弹钟知微的脑门,他的举动成功换回了钟知微的怒目,他这才又道,“看来今日是注定白跑一趟了,别愣着了,回吧,钟娘子。”
回程的路上,钟知微比之往日里,要沉默寡言许多。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丝毫一丁点都不在意吗?或许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可这样的人若不是生来心智便成熟至此,那就是因着已经受到过太多的白眼唾骂,而不得不心智成熟,不得不不在意。
这二者之间,贺臻究竟是哪一种?她想不明白,亦无从分辨。
奚车还没驶出大安坊多远,钟知微仍在沉思中,她所坐着的车驾却骤然停了下来。
贺臻的声音随着停住的车驾响起:“文瑄刚才叫人寻来了,他说城外庄子里新来的农户今日闹事了,我得去看看,你先自己回去吧。”
贺臻拦住车驾,只是为了告知钟知微这事,他没想着带她同去。
京中贵女,五谷不分是常事,她们对乡野之事,自当是不感兴趣的,更何况,既是有人闹事,那定然是不太平的,钟娘子的性子,不是如他这般爱找事的人。
因此贺臻通知完了,打马便要先行离开,谁料钟知微于车驾内忽然推开车窗,侧身出声道:“慢着,怎么回事?”
贺臻紧急勒马,回声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得去了庄子上才知道。”
“行,那我也去。”钟知微冷不防这般回话,引出了贺臻满眼的惊异,她瞥他一眼,又出声解释道,“我好歹也是贺家大郎君明媒正娶的夫人,自家庄子上出事了,还不许我去看看?”
贺臻面上的惊异不改,他仍旧定定盯着她,从他眸光里,钟知微硬是品出来了“今日钟娘子怎么转性了”的意味来。
好言好语这人是听不懂怎么着?钟知微冷下了嗓音来:“你和文瑄办事,我不放心,我现在跟去盯着,总比事后阿娘忧心要来得好,这事不是着急吗?你还愣着干嘛!走啊!”
她这么一呛,贺臻的面色却反而正常起来了,他收回目光,贫嘴道:“好嘞,得娘子令,出城去!”
马鞭一扬起了尘土,幸而大安坊离南边的城门口近,不到一个时辰,二人便到了贺家于上京城郊的庄子上。
上京城地处雍州,本就水土丰茂,再加上穿过东郊的灞河连通渭水,又围绕着上京城而流,这京郊的田野,于农人而言,当是梦寐以求的宝地。
贺家不是苛待人的那类高门,为何闹事这一点,钟知微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她刚一下车驾,还未看清这贺家南郊庄园的全貌,远远听着的便是文瑄的嚎哭声了。
“郎君啊……文瑄这回可遭罪了,你看我这额头,就是刚才让他们在田里给推出来的,不行,我这不休息个十天半个月,我是好不了了,哎呀,我头晕,站不住了。”文瑄捂着他的额头,哭倒是没真哭,但冲着贺臻,装哭的嚎叫声却没断过。
见文瑄这模样,钟知微移开眸光,贺臻扶额不忍直视,却是同来的揽风安置好车驾,率先道:“哪有额头的伤,是推出来的?!你要是被揍了,就直说,反正都这么丢人了,还怕再丢人点嘛!”
文瑄和揽风这二人,还是一见面就掐。
揽风讥讽不屑的话一出口,原本巴巴拽着贺臻衣袖的文瑄,是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他没好气就反口道:“谁丢人了?谁被打了?我可没撒谎啊,我头上肿的这个包,就是他们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