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对疼痛已经麻木了,但凡体验过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啃噬,就不会再对这些皮外伤在意。
梁萤的心中却五味杂陈,当初在皇宫里的遭遇,便领教过战争带来的残酷。
而现在,她正在制造那种残酷。
似察觉到她的纠结心情,赵雉穿好衣裳看她,问道:“阿萤怎么了?”
梁萤回过神儿,“我有些害怕。”
赵雉俯视她,“害怕什么?”
梁萤没有答话,只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赵雉伸手落到她的肩膀上,知她肯定是被吓着了,说道:“你只管往前走,什么都不要看。”
梁萤抬头,“不看就可以了吗?”
赵雉点头,捂住她的耳朵道:“把眼睛闭上往前走就可以了。”
梁萤:“……”
赵雉:“你是女郎家,见不得血腥,能不看就不要看。”
梁萤默了默,“可是你们也是会受伤的。”
赵雉无所谓道:“阿娘说我皮糙肉厚,不怕痛。”
梁萤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
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被他吓到。
毕竟一直以来她只需要动嘴皮子就好了,而去执行实践却是他去刀口舔血。
以前就觉得他反正是土匪,没钱就去抢好了,现在才意识到,人心都是肉做的,哪能彻底冷酷到把他当成冷兵器?
梁萤的心情一时有些矛盾,不大痛快道:“你把我吓着了,能抱抱我吗?”
赵雉愣了愣,无奈地抱了抱她。
她却不满足,抓他的手道:“安抚一下。”
赵雉只得轻抚她的背脊。
怀里的女人像只小奶猫,甚至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有些痒。
赵雉一直没说话。
方才她吻伤疤的举动确实把他给拿捏住了。
那种感觉很微妙,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女人是有悲悯心的,更或许还有一股子天真。
纵使她头脑再聪慧,也抵挡不住真刀真枪拼杀所带来的伤害。
一直以来他都尽量让她回避那些血腥,甭管多强悍的内心,见到生命从刀尖流逝,内心都会受到冲击。
他亲生经历过那些残酷,方才磨练出现在杀人不眨眼的铁石心肠。
但她不一样,虽然也见过不少人间险恶,但跟战场砍杀的场面来说,不值一提。
这女人就该干干净净,细皮嫩肉地养着。
他骨子里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就像赵老太每次在他去赴险时,总会说,儿啊,我还等着你挣钱给我花呢。
简单的一句话,便是他要活着回来的意义。
只不过他还是被梁萤给占便宜摸了两把,那女人贼心不死,掐了掐他的腰,小声说:“我教你看《司马法》,如何?”
赵雉默了默,“你看不懂。”
梁萤:“……”
她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
难不成他一个文盲还看得懂?
结果被啪啪打脸。
坐到桌前望着古籍上的文言文,每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每个字她又不认识。
赵雉站在一旁居高临下,露出死亡凝视,“李疑也看不大明白。”
梁萤干咳一声,又胡乱翻了几页,那种感觉就跟现代人看甲骨文差不多。
很好,她被这个文盲打击到了。
梁萤蛮不讲理问:“你看这个做什么?”
赵雉:“……”
他是武将,不研究这个那该研究什么?
梁萤觉得没趣,起身道:“明日你同许太守商议借兵合谋图俞州的事,毕竟是你们去打仗,我起不了作用。”
赵雉“嗯”了一声。
那女人终是不大痛快,原本想占便宜,结果他被用伤疤唬住了,临走前又不服气摸了两把。
赵雉:“……”
她真的很不讲道理。
翌日赵雉同许太守交涉,梁萤偷偷问奉三郎曾经的关庄战役。
奉三郎不愿提及,只说惨不忍睹。
关于以前在军营里经历的那些战役,他们都很少提起,更不愿去回顾那种令人绝望到骨子里的苦难。
梁萤多少还是有些感触。
奉三郎看出她的纠结,语重心长道:“当初我们杀太守府那帮人,换来永庆郡三十多万老百姓的富裕平安,这是值得的。
“如今俞州想来图谋临都和永庆,我们反击,势必会流血。但为着身后的老百姓,同样值得我们为之而战。
“阿萤你年纪小,没经历过什么事,且又是女郎家,底下的有些事看不到就不要去看。
“我们不需要你去冲锋陷阵,只需要你把刀锋指向哪里就行。
“外头有我和秀秀去打,我们这些人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早已把生死看透。你接受不了的事,我们接受得了,明白吗?”
梁萤默默地望着他,隔了好半晌,才道:“我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去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