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萤平静地看着她,“我晓得。”
谭三娘摸了摸她白净的脸,“身处这样的世道,女郎家立足万分艰难,不到万不得已时,莫要轻言生死。”
这话落到心口,滚烫得令人窒息。
梁萤坚定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福气还在后头的,断不能轻易殒了性命。”
谭三娘:“这才是女郎家该说的话。”
如今被赵老太相中,梁萤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权衡当前处境,便半推半就,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应承。
赵老太很是抬举她,虽然想讨她来做压寨,但婚姻讲求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依她的意思等赵雉回来后找个机会去苏昌提亲。
不过老太太还是有要求的,让她住到赵家去。
现在赵家只有赵老太和龚大娘,没有多余的床铺,便让她暂时睡赵雉的屋,反正小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们也好给她布置寝卧备床铺物什。
梁萤站在屋里,无比嫌弃地打量赵雉的窝。
她是个讲究人,睡臭男人的床还是头一遭。
床上的粗布被褥浆洗得发白,她抓起一角嗅了嗅,还好,应是才换过的,闻起来没有异味。
青篾席也擦得干干净净,屋内的桌椅窗户皆打扫得细致。
不仅如此,之前挂在墙壁上的兽头也被收捡起来了,换成了一幅精致典雅的仕女图。
简陋的屋舍与附庸风雅的画卷搭配,显得不伦不类。
梁萤背着手站在仕女图前,心想赵老太这么豪气,这幅画估计能卖不少钱。
那老太太也忒有意思,中午还亲自下厨给她做了烧子鹅。上回做的烧鸡味道极佳,这次的烧子鹅也不例外。
赵老太厨艺甚好,像八角桂皮之类的香料是极其昂贵的,她家却不缺,做出来的烧子鹅色泽棕红,肉香味美。
起初梁萤还克制着,后来尝了两块便贪了心。
赵老太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王小娘子身子单薄,我得多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女郎家就要丰腴些才好。”
龚大娘也道:“是啊,王小娘子确实单薄了些。”
两人对她的态度和睦可亲,梁萤生出狗胆,试探问:“老夫人瞧着挺利索,怎没见老爷子?”
赵老太摆手,说道:“那老小子在我儿十九岁那年病死了。”顿了顿,主动提起赵家的情形。
“我这老婆子也快满六十了,曾嫁过三个男人,前头两个短命鬼让我做了寡妇,后来遇到孩儿他爹赵真,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才生下独子赵雉,日子过得也算合意。
“赵真是猎户,咱夫妻俩一辈子没见过世面,他觉着孩子生得好看,便取名赵雉。
“雉嘛,山里头的野鸡,我也觉得好看,后来又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秀秀。
“我儿打小就长在山中,一直跟随他爹打猎,在十三岁那年乡里招兵,他爹觉着孩子大了该去挣前程谋出路,便把他送了去。
“秀秀十三岁参军,直到十九岁那年他爹病重,才回乡来安葬他父亲的后事。
“之后便不愿意再回军营了,说里头乱,没有出头之日。于是我托人给他寻了一件差事,在县里当差做衙役。
“哪曾想这一去就出了岔子,他才去不到两月便惹了是非,背上了人命官司。”
听到这里,梁萤接茬道:“是不是杀了当地的地头蛇?”
赵老太拍大腿道:“我儿那性子有几分野,当时是有人报了官,他和同行秦老六去马寨村办差,结果遇到安县的地头蛇屠大升欺人太甚,不仅在光天化日之下奸污了一对母女,且还把人家男人给打死了。
“我儿年轻气盛,看不过眼插手管闲事,秦老六拽不住,再加之屠大升等人挑衅,他一失手捅死了人。
“后来还是秦老六仗义,瞒着让他赶紧逃跑,他仓促带着我离开安县,这条命才堪堪捡了回来。”
听了这些由来,梁萤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心,问道:“那老夫人又是如何在蛮鸾山落脚的?”
提到这茬,赵老太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原先蛮鸾山就有一群土匪,我们母子逃命时路过此地,岂料阴差阳错和一家商贾被当成肉票绑了来。
“我儿在摸清楚土匪窝里的局势后,和商贾家眷联手放火,并单枪匹马斩杀了匪首数人。
“下面的乌合之众内斗的内斗,倒戈的倒戈,四十多名匪徒仅剩十八人。
“后来他们见我儿能打能扛,且头脑聪慧,又在军中厮混过,很有一番唬人的本事,便推崇他做蛮鸾山的土匪头子。
“当时我们母子也无路可去,身上背了人命债,到处都贴了告示通缉,迫不得已在此安身立命,便干起了抢劫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