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挺好,陛下颔首。
目送荆睢出去,李郁萧深深呼一口气。
他有一种感觉,先前闹不清是想念还是疑惑,这会子清晰明了,就是想念。
除却想念,还有一股更深重、更急切的念头,这念头一时半刻不好说,先前死命压抑许久的都是这念头,因着一二闲杂不相干的人催拔,变本加厉的这念头。
……
胸中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这滋味不仅建章宫中陛下深有体会,宣义侯府中穆涵也深有此感。
只是陛下胸口横冲直撞的情绪很难一言概括,情愫,心悸,渴望,等等心怀,或许都沾一些,具体是什么,再说,穆涵胸口燎原而起的情绪是明摆的:怒火。
府中马吏,叫老良的,偷偷到代序阁呈给穆涵一匣子东西,穆涵掀开看过,枯瘦的眼眶里目眦具裂。
匣中是好些书信,他的好儿子和乌屠斜那个现眼货往来的书信,穆涵一一看完,坚硬平整的木匣子几乎在他掌中捏出一个掌印。
……
话分两头,转眼乌屠斜携钱粮“私逃”,已经过去月余,荆睢的人也早已开拔南下。
说近来栖兰殿新设一职,名头叫黄门中谒者,说是随在黄门令手底下,但是拿的内外宫门牌子钥匙齐全,即便宫门下钥也可破例出入通传。虽说不过门禁牌子,这玩意羽林中郎将也都有,可是领中谒者职的是黄公公的亲传,这一下子就紧要起来。
其实不是为旁的,李郁萧就是害怕,想着万一要是趁他歇觉时益州有军报因错过,夜间使黄药子的徒弟干脆守在乾明门便了。
另除却益州,幽州的军报也很紧要。
不过韩琰往朝中传信有专人,倒放心一些,前些日子传信说的,已经打到扶余国都。
说到这项,原本韩琰这个平虏校尉早该回朝,扶余二月里早早上过请降书,那会儿原本韩琰是预备班师回朝的,奈何兵马还没从幽州边营撤干净,扶余贼心不死卷土重来,以为大军回朝他们又行了,继续捡起扰边的勾当。
如此韩琰怎么回得来,一封请战表奏到朝中,转头回去重新开打。
一来一去穆涵也半放开手,一来他目光在南方,腾不出空儿;二来么,扶余倘若能攻下来,平虏校尉固然有功,可首功不会落在平虏校尉头上,左右要算在镇北将军头上,算在穆广霖头上。
李郁萧和韩琰替穆涵算的好账,钱袋子虽重,重不过功勋簿,毕竟先前朝中给穆广霖拾柴,功勋簿发的四境都是,柴高火旺烈火烹油,穆广霖若没有与封赏和高位相匹配的军功,终归不能服众,只看他上次回朝司隶军和御林军是怎么给他脸色的,朝中是怎么议论纷纷的,穆涵又不聋,当然听得见。
有这么一根名为军功的大萝卜吊在前头,不怕穆涵这头老驴不催着穆广霖这头骡子撒开蹄子狂奔。
扶余马政能挣钱,但是真正打下来,在北边建州,那还能跳出北境将军府的手掌心么?一样的囊中之物。
李郁萧预料的不错,穆涵算得清这笔账,至于扶余为何不长记性也不长脑子,为何再三“扰边”,也如李郁萧所料,穆涵没细究。
与韩琰不同,益州是荆睢的地盘,荆睢刚刚上船,哪儿能一上来就扒拉人家鱼篓子要摸鱼?这回砂织的战事李郁萧半点没有插手的意思,因此才特别着急,每天干等着想听信儿。
话说回来,李郁萧又有些惴惴。
荆睢如今和少帝党一条船,李郁萧不信穆涵看不出来,这老狗,惯是不爱吠专爱寻机咬人脚筋喉咙,一定会想法子反制,就跟李郁萧当初费老鼻子力气离间将军府和丞相府一样,穆涵也一定会有动作。
加上这回栽这么大一跟头,闭嘴吃亏可不是他的风格。
啥动作?仲父啊咱别憋着啊,有什么招式赶快使出来啊,李郁萧每天严阵以待。
可是这几日丞相府安静得很,一点动静没有。
丞相府没动静,将军府先有动静,先前荆睢提过一嘴的砂织难民抵达洛邑。
将军府暗中护送,这队灰头土脸战战兢兢的砂织人叩开洛邑城城门,又叩开建章宫宫门,递上一卷冤状,细数翁提王骄逸自恣、志意无厌、鱼肉百姓、以盈其欲的罪状,又把元秩昆弥的境遇这样那样说一遍,其族怎样被翁提王屠戮殆尽,其妻其妹怎样被乌屠斜凌虐致死,写得明明白白。
不仅朝中传个明白,冤状悄悄往沈决管着的少府纸坊一递,转头冤状就跟雪花片似的满洛邑传去。
再及,国都的寺庙带头,率先给元秩家眷设大悲忏祭场,众僧侣昼夜诵经,超荐亡灵,祈福往生,西南有个苦主元秩,这下子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