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茹的容貌与乔绿大不相同,宿云微与她相识这么多年以来,柯茹在他面前的性子都还算沉稳,与幻境中所见的那个活泼灵动的少女不尽相似。
柯茹如今的灵力在他之上,用了易容之法也看不出来,宿云微便从来没怀疑她面貌的真假。
也是后来瞧见她与吴老相处,潜藏已久的脾性暴露出来,这才让宿云微有所察觉。
更何况......宿云微抬手指了指童为的心口,淡淡道:“你的情绪我可以探查,自然能发现不对。”
童为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能够感受到他人情绪之人。
宿云微道:“你想不出也正常,人人都说魂魄散了便无法挽回,但我与柯茹都还留存在这世间,她的魂体甚至比我还要稳固,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童为垂了眼眸,指尖纠结地拽着衣摆,愣愣道:“我那时亲眼看着她被判雷击中,在世间寻了几百年毫无踪迹,原以为她已经散了。”
宿云微没再多言,他摸着指尖玉戒,道:“你在凡尘几百年中害了许多人,张先生若是追查起来,将你送到仙界去,势必是要受些惩罚的。”
童为摇摇头:“无所谓,终归也见了阿绿,我亦无悔。”
宿云微只觉得有些荒谬。
乔绿当初将仙缘给他,不是让他这么颓唐着自怨自艾下去的,白白浪费了乔绿的一片苦心。
宿云微闭了闭眼,冷声道:“乔绿喜欢上你,当真是个错误。”
童为身形一僵,终究没有再说话。
幽都阴气旺盛,更适合亡魂修养。
宿云微在狱中站了一会儿,魂体反而莫名其妙舒服了许多。
他在原处站了站,许是没想到他还未走,童为偏过脸来瞧了瞧他,忽然道:“你有些眼熟。”
宿云微怔了一瞬:“我么?”
“嗯,”童为垂首想了一会儿,道,“在凡尘时似乎远远见过你一面,那时你年纪尚小,约莫只有五六岁的模样,随你父兄在城中摆宴。”
这些都已经是宿云微不再记得的往事了,瞧着神情有些茫然。
童为又“啊”了一声:“好像谁和我说起过,霜城的皇室心脏有聚魂之效,我在东瀛秘术中没看到这些,原以为是假的,没想到霜城皇室居然因此而覆灭,倒真是怀璧其罪。”
宿云微没吭气。
童为好奇道:“你不生气么?”
“我还以为就算是忘了往事,听他人说起时也会感同身受。”
宿云微平静地站着,淡淡道:“为何非要感同身受,到底都是往事,再怎么悲愤又能有什么用?”
童为怔然望着他,本还想说一说东池宴的事,见他这番淡然态度,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垂着头道:“你性子里有些神性,原本这才是该有仙缘的人。”
宿云微有些听不下去了。
童为似乎这么多年来一直将自己关在一个奇怪的圈子里,钻着奇怪的牛角尖,固执地认为自己不应该有仙缘。
甚至是不配成仙的。
乔绿费尽千辛万苦回到京城带他出去,又教他修仙,到头来他却半分长进没有。
他听着童为那些荒唐又可怜的想法,漠然转身离去。
*
出了魂狱便是大片枯林,幽都花草难生,张冠玉闲着便去照顾他的花花草草,到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忘川边漫无边际的彼岸花,其余的早早便死了。
圆月明亮地挂在天际,莹白月光洒落下来,落在宿云微的发丝上。
宿云微瞧见不远处的土堆上坐着一个身着浅黄色长袍的青年,青丝整齐落在背后,用一根白玉簪子绾起一半。
宿云微皱了皱眉。
玉笙寒先前似乎穿得不是这一身,这又是何时去换了的?
他上前几步,青年察觉到脚步声,悠悠将头回过来,指尖捏着的草茎转了转,被他随手抛落在地上。
宿云微看了眼那个可怜的草茎,道:“那似乎是张先生新种的草,你怎就摘了它。”
玉笙寒笑道:“反正也活不长久。”
他起身站到宿云微身侧,轻声道:“柯茹姐姐转回药馆才发觉殿下跑了,现在还同安崇在吵着架。”
宿云微自知连累了安崇,心虚道:“先回去吧,是我没听安崇的话,自己出来的。”
“殿下不必自责,”玉笙寒将他一只手捞在掌心,轻轻拍着安抚道,“柯茹姐姐成日在轮回道给人递孟婆汤,心烦意乱也是正常,本就想找个人发泄,不是安崇也会是洪曹,与殿下本身并无太大关系,免得回去还要再连着你我一同骂一骂。”
宿云微点了点头,又听他问:“殿下从童为那里问出了些什么?”
宿云微不知道此事该如何开口,只微微蹙着眉,有些不耐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那童为性子实在是糟糕,叫人平白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