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勉闻的眼里有一丝茫然。
“您已经拥有了权力,但还没有做出更多能够让人信任您的事情,因此‘服’并非心悦诚服,‘信’更是寥寥无几,”姜翘说,“您以为自己将来会失去权力,从而失去被人信服的能力,但实际上‘服’不能永恒,‘信’却可以。”
然而此刻姜翘的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尖叫,让自己不要对一个小孩说这样的谎话。
说一千道一万,他仍旧是一个无法登上皇位的太子。
姜翘说的话是为了劝他,而不是真的相信他可以掌握最高权力。
澹台勉闻望着她许久,平淡而麻木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
权力和信任哪一个更重要一些呢?或许一样重要吧。
但权力不是他可以一直抓得住的,那便是信任重要些。
半晌,他在纸上写道:我明白了。
哄好了人,姜翘便让门口的侍女去请皇后娘娘。
陈幼端正与采萤说话,没想到姜翘这么快就搞定了,连忙去看。
果然澹台勉闻看起来好了许多,她安慰了几句后,又柔声道:“闻儿,阿娘有些事情,稍后再回来陪你好吗?”
陈幼端摸摸澹台勉闻的头,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带姜翘去了隔壁。
听姜翘复述完方才他们的沟通后,陈幼端的指尖敲了敲桌面:“那姓许的厨子,心思不正,留不得。”
姜翘心中想:自己再怎么忽悠小太子有什么用?看,真正的权力可比信任有用多了,对太子不敬就足够让许厨子完蛋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采萤很快就将一册账本递给姜翘,道:“许同宾便是那偷偷倒卖宫廷食材的人,从运输工到杂役,最后到许同宾这儿,一点一点调包,利润多人分账,主谋许同宾占六成利。”
姜翘随便看了头两页账本,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宫中上好的白芷,送到外面可以卖上三贯钱一两,颗粒饱满的黑豆可以卖到四贯钱一斗,连最常见的夏小米也有七贯钱一石!
百姓肯定不会买这样的东西,一般都是卖给识货的贵胄豪商,真可谓是不坑穷人,专挑有钱的宰。
而被那许厨子替换进来的劣等食材,价格往往只有利润的一成左右!
想来陈幼端的发威,不止是要为小太子收拾不听令行事的厨子,更是因为宫中养了个蛀虫,快把庖屋库房蛀空了!
许厨子这般本事让人心惊,姜翘把账本递还给采萤,道:“许厨子贪了这么多钱财,按律当如何?”
“今日新食材入库时,奴抓了现行,搜罗出这账本,但并不全,想来要等审完才能知道,他究竟贪了多少。”采萤道。
陈幼端受不了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而且还被瞒了这么久。
许厨子能这么干,其他庖厨又不瞎,多多少少都能查探出来,之所以没上报,显然也是收了封口费的。
如此一来,她的小厨房竟无一可信之人!
查账不难,尚食局和立政殿小厨房就那么屁大点地方,搜来搜去,次日就找齐了全部账本。
这一算不得了,许厨子倒卖竟从中贪墨上万贯!虽说皇后的人只在许厨子的私宅中找到一小部分财产,连同造假身份买下房屋所需金额都算上,仍然有大量钱财不知去向,但账本里写得分明,想来失踪的钱是花在旁的地方,仍未被查出。
本朝严抓贪污,虽说许厨子并非官员收礼贪污,而是主动窃取公共财产,但同样适用反贪条例,按律当秋后问斩,没收全部家财,像他这样情节严重的,还会牵累直系亲属充奴籍。
而其余庖厨或多或少收过一些封口费,视金额大小决定是坐牢还是罚款。
两日后,陈幼端从尚食局调了新人到立政殿小厨房。
这次来的人里,姜翘都脸熟,其中温厨娘正是前阵子做了蟹黄蒸蛋的庖厨。
“今儿得空,我们把这些螃蟹都做成秃黄油吧!”姜翘对温厨娘说。
温厨娘擅长处理螃蟹,拆蟹速度更是无人能及,做秃黄油这种活,决计要请她一起干,才能干得又快又好。
看着宋如羡洗好的两大盆螃蟹,温厨娘欣然同意。
螃蟹不能吃死的,死螃蟹生成的组胺类物质有毒,因此二人拿起螃蟹,碰一碰眼睛,确认活着一个就放进蒸锅一个。
蒸汽呼哧呼哧往外冒,每一锅蟹要蒸大约一刻钟。
时间到,揭开锅盖,就可以看见肚皮朝上的螃蟹已经有不少涌出橘黄色的油来,连去腥的姜片都给粘上冒出来的蟹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