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恨铁不成钢地转身就走,急促的脚步声重新回荡在病房外的走廊。
男人的困意一扫而空,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飞奔了出去。
旁边两床的患者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的怨气烟消云散,反而还有点惋惜的意思。
中间这床的人啊,叫钱梅,四十五岁了,按理来说过几年就是绝经的年纪了,可还要冒风险生孩子,据了解这是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产期里战战兢兢细心呵护,没有一丝马虎,但养到一半儿还是流产了,怎么保都没保住,好在最后大人是保住了,可大人却想不开了。听说她早年年轻的时候跟老公有一个孩子,但那孩子养到高中的时候出车祸死了,这是一件非常令人痛心的事情,但日子还得过,这些年便一直努力要孩子,好些日子都没什么收获,眼见这喜讯来临,可惜……
“不会是想不开要跳楼吧?”
那女人脸上划过担忧。
“刚才她出去的时候我也没留意是往哪儿走的,只听到下床的声音,鞋子都没穿就出去了。”
第143章 痛苦的起源地
今晚的夜色并不是钱梅人生中看到的最美的, 却是她最想念儿子的夜。
晚上天台的风很大,她抱着胳膊,身上披了件刘青上个月出差从国外带回来的丝巾。这么些年, 他们夫妻一直很恩爱, 小事会拌嘴,大事从没吵过, 刘青是个耙耳朵, 顾家懂得心疼人的好男人,她虽然有时候脾气大点,但还是小女人的心态多些,二人多年默契懂得如何将锐角磨平, 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孩子。
当年他们已经上高中的儿子意外去世, 钱梅悲痛难忍哭得伤心欲绝,险些患上抑郁症,刘青自己也心痛得不行,仍然忙前忙后地照顾她安慰她, 帮助她从痛苦中走出来。
他说,夫妻是一体的,荣辱与共,悲喜互担。
但刘青的母亲却是一个薄情的女子, 在她眼里只有刘家可能后继无人,而完全忽略了这几十年钱梅在刘家付出的心血和不可抵消的情分。
钱梅临死前接的最后一个电话是婆婆打来的。
独有的尖酸刻薄声调从电话那头响起, 钱梅心想,这是她这辈子听到过的最绝情的话, 见到过的最绝情的人。
“梅啊, 今天是絮儿的忌日,我替你跟刘青去看过了, 你们这几天在医院忙得都快忘了吧,幸好他还有爷爷奶奶记得,不然孤零零的也太可怜了。”
钱梅嘶哑地说:“当妈的…怎么会忘记孩子的忌日。”
“你们当父母的从他小时候就没上心过,一个专注事业,一个专注不着边的,他出车祸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一个出国,一个在隔江阳市十万八千里的清河县,你在山区救助那些留守儿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儿子躺在血淋淋的马路上有多需要你?”
提及往事,犹如一个不可弥补的滔天过错,总是压着钱梅无法喘气。
她只能心如刀割地掉下眼泪:“都是我的错……”
电话那头的人喋喋不休,语气越来越埋怨:“不瞒你说,那年是我让刘青带你去体检的,医院那边说你的身子不好,很难怀上孩子,我劝刘青跟你离婚,他怎么都不肯,你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他的性子,又孝顺又有担当,他架不住我和他爸的想抱孙子的愿望,但你们夫妻多年又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弃你,才跟我保证说一定让你怀上二胎,我们就没插手这件事了。”
“原本听他说你怀上了,我们也很高兴,但我们也该料想到你这么大年纪了,早就过了生育最佳年龄,孩子没保住我们已经预料到了,本就没报有多大的希望。”
“不过梅啊,我和他爸当年心疼你爸妈死得早,就算你孤家寡人没背景没嫁妆,顶着外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压力也同意刘青娶你进门,这么些年纵容你放养我们刘家孙子,去完成你心中的那点鸿鹄大志,你就念在我们的恩情,放过刘青吧。”
钱梅大病未愈,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又受了风吹,现在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她脸色苍白:“刘青不会同意我们离婚的。”
“梅啊,你知道爸妈都很疼你的,你就为了爸妈想想吧,你爸今天去看絮儿的时候,还念叨着他生前喜欢的炸鸡,要给他带一份,你忘了以前絮儿怎么求你给他买,即便是六一儿童节你也不肯买给他,他失望地在街边哇哇大哭,最后倔强赌气自己走回家吗?你敢说你对他一点亏欠没有,对我们刘家一点亏欠没有?刘青是个有担当的人,只要你不开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你,可要是你自愿离开,世界这么大你想去哪里不行?他一个普通人有什么本事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