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真看不得他单细胞的蠢样,摇摇头:“俞桑真是小孩子,一时黑脸,一时高兴。你年纪不小了,不能控制自己情绪?”
俞家宝搓手:“有肉吃我保证不黑脸。这里只有一种炸猪排吗?”
只有一种,而且分量惊人。炸猪排躺在铁网上,面包糠包裹出一层干酥明黄的脆壳儿,不见半点油腻。三指厚的猪肉,切开来粉嫩嫩的,因为肉排够厚,锁住了汁水,入口油润柔嫩,满嘴鲜美肉汁。
搭配猪排的是切成细丝的脆甜白菜,一大桶白米饭随便取食。俞家宝一口肉一口凉啤酒,心满意足,叹道:“还是简单粗暴的食物最让人幸福啊。”
清水笑:“俞桑有什么不幸福的呢,阿佑和多喜子都在身边,其他的烦恼终会过去,不必挂在心上。”
“唉,”俞家宝长长叹了口气,“我不那样想,他们在身边只是暂时的。清水桑,你说我回中国的话,多喜子能带回去吗?”
清水心下黯然:“你已经决定离开日本。”
“还没决定——应该说我没有选择。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可以自由往来,但我听见了阿佑和志夫酱的谈话,万一被送回国,我会被惩罚,很长时间不能申请护照。”他对回国的事本来只有朦朦胧胧的担忧,在卫生间听到志夫酱那番话后,担忧一下成了沉甸甸的现实。
“多喜子带不回去,只能任由安达老师来操纵了。他会把多喜子变成什么样?”
“原来俞桑担心这个,”清水苦笑一声,“每个人都有他的命运,酵母也是,俞桑顺其自然吧。”
道理俞家宝都懂,可“忧虑”并不爱听道理,“来东京之后,多喜子变了样,已经不是原来的多喜子了……”
“俞桑,多喜子没变,你不要随便给她编排戏份!”清水打断他。他放下酒杯,怜爱地摸了摸俞家宝的头,“变的是俞桑的心态。安达老师的方式,跟野村师父不一样,你担心多喜子被安达老师据为己有,变成另一番模样。这真是多余的忧虑啊,别说你管不了安达老师,根本的问题不在于多喜子,而是俞桑适应不了面包店的生产方式,对机器和大规模生产有排斥心。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认为多喜子和俞桑一样非常出色。请俞桑拿出平常心,做该做的事,可以?”
被清水顺了顺毛,俞家宝的脑子稍微冷静下来。
“对不起清水桑,我会尽力的。”
从炸猪排店出来,天已全黑,霓虹灯像某种爬虫一样,密密麻麻盘踞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清水劝他回酒店睡觉,俞家宝却在途中拐了弯,走去面包店所在的大搂。现在是发酵的关键期,他不想留多喜子自个儿在厨房里。
上到21层,他发现面包店已经大门紧闭,无论怎样按铃都没人应答。焦急的情绪沸腾而起,他给安达老师、志夫、面包店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竟然没有一个人接听。他忘了日本人有严格的公私界线,晚上回到家一般会把公务隔绝于大门外,有些人甚至会关掉手机。恍惚间,俞家宝还以为世界末日莅临,只有他一人留在这死寂的面包店门口。
他紧紧攥着拳头,没听到电梯门开,一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第90章 信物
俞家宝气急败坏,积累多时的憋闷全都涌上脑袋,无名火起,抬脚轻踹玻璃门。下一秒,警报器响起,在整个楼层刺耳地回荡着。
他吃了一惊,愣在当场。转角处,一人快步走了过来,惊道:“我I操,你干嘛呢,入室打劫?”
一看是阿佑,俞家宝心下大慰,“这破门怎么都打不开,我想进去见多喜子。”
阿佑咬咬牙:“神经病!愣着干嘛,赶紧跑啊。一会儿被保安逮住了,咱俩北京见吧!”
俞家宝心一凛,急忙跟阿佑一起跑路。两人大概是一个属风,一个属火,混一起总要出点事儿,阿佑拉着俞家宝的手,不敢搭电梯,只能从防火门出去,从楼梯逃逸。
此时从一层离开肯定引人注目,两人连蹦带跑地奔向地下停车场,一路风驰电掣,生怕哪一个防火门出来八块腹肌的保安队长。左右张望,四处无人,他们暂时躲在一辆吉普车的后面。俞家宝的气息平缓下来,干脆坐到地上,汗水此时才从额角淌下。
阿佑的脸也汗津津的,不禁笑道:“我做错了什么,跟你跑个屁!”
俞家宝一想也对,阿佑是堂堂正正的留学生,什么都不怕。而自己……
在这寒冷的地下停车场,俞家宝感到倍儿郁闷。他跟阿佑总是差着一截,无论在哪里,自己多用功,还是摆脱不了老鼠躲在地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