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想打开的只是一副皮囊。
却不小心,窥到他内心的色彩……
驾驶座门开,食物连锅被端到我面前。
熟悉的辛辣味扑鼻。
——是隔壁桌常点,我却没在韩料小店点过的一样主食,辛拉面。
“没筷子。”男人说。
食欲被挑动,我接过微锈的叉子和小锅。
挑起面正要往嘴里送,男人又拉开方向盘下的储物格,取出一个巴掌大的袋子。
透明的塑料包装里,全是黑色的发圈。
他捏出一个来,递给我。
我没接,盯过两秒:“你从哪儿来的这个?”
他撩起眼皮睇我一眼——不解我偏问废话的眼神。
“买的。”
为什么要买这个?
为什么要买你用不到的东西?
没有,也不敢继续追问,我沉默地接过发圈,将脑后的头发胡乱捆住。
再次端起锅开吃,叉子挑过两口,小锅里便空了一半。
——跟上次他给我做拌饭的分量大相径庭。
瞟了眼身旁低头划手机的男人,我后知后觉——这次这么少,是因为,他只有这么多了。
胳膊肘捅了捅他,男人的眼从屏幕上扫过来。
看见送到面前的锅,他摇摇头。
我没作罢,又挑起一叉子面,送到他嘴边。
男人眼皮动了动,黑眸很深地看我,随后接过餐具,将拉面大口吞下。
叉子挑起一口面,送到我嘴前。
我睫毛颤了下,唇凑近,就着他的手吃下。
他叉起面条继续喂我。
而我也像没有动手能力的小朋友一样,就这样一口一口地被饲哺。
直到胃被填满。
满到空落落的心好像都开始充盈。
身体都暖和起来……
吃干净的锅被扔到后座,男人拿出一瓶水来,拧开递给我。
我一口气喝了半瓶。
“什么时候日出啊?”
“还好一阵。”他拿过我喝完的水瓶,“先睡会儿吧。”
我看着男人翻滚不息的喉结,看着水滴从胡茬上滴落,在胸前晕开深色。
“我不想睡。”
做些什么,不好么?
他放下水,偏头对上我直白的眼。
四目相对,我知道他了然我的心思。
——可他又很快转开眼,断开暗示的信号。
“给你看个东西。”
心思落空,我垂眸抿抿唇,还是往男人肩头凑了凑,看他打开微信点击最上面的头像。
聊天记录全是短小的语音,只有垫底的是一张图片。
他放大照片将屏幕给我。
我一眼怔然。
这是一幅画,一副童画——他妹妹上次在酒吧画的那副。
现在已经画完了:巨大的白猫趴满半个画面,一个女孩坐在地上靠着它毛茸茸的肚子。
女孩看起来很眼熟:黑裙,红唇,发梢微卷,手腕上戴着平安扣——正是我那天的打扮。
一轮皎皎明月悬于夜幕,深蓝色的天空中除了月亮星星,还有一只小白猫。
看着在月亮上撒欢的白猫,我的眼睛湿了。
“画得真好。”
男人侧眸注视我没说话——从我看画时,他就一直这样看着我。
揩了下眼角,我的视线落在画面右下方。
小姑娘的字迹幼稚,歪歪扭扭地写成勉强能辨认的三个字:李宝婵。
我反应片刻:“你妹妹跟你不一个姓啊?”
男人“嗯”了声:“她跟我妈姓。”
我点头:“哦。”
本没打算展开这个话题,身旁人安静半晌,忽而继续:“她妈不是我亲妈。我亲妈生我难产,没了。”
我愣了下:“那你妹的妈妈……”
男人抬头看挡风玻璃:“她家里穷,又不会说话,为了点彩礼钱从东北嫁过来的。”
“啊,怪不得。”我恍然,“我就说,海城这边少数很少的。”
打火机又出现在男人手里,擦出一声轻响。
“她挺苦的。”
他盯着跳动的火光:“小时候我爹打我她挡我前面,我就把她当亲妈了。”
可以了,我对自己说。
你不需要,也不应该了解更多。
可是,对他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从第一眼开始就是旺盛的。
我张张嘴,还是没忍住:“那……你爸现在呢?”
男人拇指一松,火苗灭了。
“前几年他喝醉打我妈,给我碰上了。我打坏他一只眼,他跑了。”
“把我妈攒的钱都卷走了。”
他偏头看我。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看到男人和我对视的眼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柔。
“后来他趁我不在又回家要钱。那次没多久,他就在外地打架被人捅死了。”
我听得头脑轰隆。
男人却始终淡然,像在讲与己无关的一个故事:“当时我妈也发现有我妹了,她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