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的话说完,人却没有起身,仍旧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整个人匍匐着半个身子,脑袋叩在青石板地面上,说不出的尊敬虔诚。
甚至说,除了刚刚看向门内的那一眼,正常谈话之间,其余时候,他都是这副模样。
卑谦,恭顺,有礼。
“好。等陛下醒了,本宫会代为转达的。不过,本宫记得,陛下在养伤之前,好似说过,殿下若有何不懂的地方,可向几位内阁大臣询问?”
“殿下,可曾问过他们?”
陈贵妃看向谢安,眸中亦藏着看不清的计较。
听到她这么说,谢安弓着的脊背,弯得更深了。
“回贵妃娘娘的话,儿臣一时心急,将此事忘了。这就去同几位内阁大臣商议。”
说完,他又朝着陈贵妃叩首行礼,而后在陈贵妃的首肯下离开了。
待谢安走后,大殿的门悠悠打开,隆顺帝拿了件春衫长袍,走了出来,披在了陈贵妃的身上。
“近来倒春寒,你怎么不披件外袍再出来?”
陈贵妃没说话,低头浅笑,接过了长衫,披在了身上,而后自然而然地揽住了隆顺帝的胳膊,与他一起往大殿旁的花圃走去。
“看出什么来吗?”陈贵妃一面伸手碰了碰正开得艳丽的芍药,一面转头问隆顺帝。
隆顺帝顺着她的手,将她近旁的一支淡粉色芍药摘了下来,别在陈贵妃的耳后,摇了摇头。
“看是看不出来的。恭顺,谦卑,有礼,朕挑不出错。且他对瑞王之事如此拿不定主意,左右为难的样子,看着便是个仁慈之君。”
“无可挑剔。”
陈贵妃将隆顺帝别在她耳后的芍药拿了下来,捏在手里摆弄:“那陛下还在犹豫什么?这病,也该好了吧。”
隆顺帝轻轻摇了摇头。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上,总是格外的平静,但其实海底早已是暗潮汹涌。
见隆顺帝只是摇头,也不说话,陈贵妃垂下了眼眸,疑惑不解:“真不知道你们男人整天在猜疑谋划什么,你们父子三人,一个个装病不上朝,就真的全然撒手不管了?”
她心里其实是不解的,但后宫不得干政,所以她这些天忍了又忍,早就想问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隆顺帝伸手将陈贵妃搂进了怀中,手臂搭在她的肩头,轻声说道:“知道你埋怨朕打了洛儿,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陈贵妃从他的怀里探出了脑袋:“那陛下这苦肉计未免也用了太多次了吧。先是当众要求闻清娶那明珠公主,故意惹他顶撞你,再下令打他军棍,接着又刻意找洛儿的茬,如法炮制,将他也打得起不来床。”
“现下,连您自己也称病不上朝。你觉得,瑞王他们,当真会上当?”
隆顺帝做这些事,原本便是和林闻清与谢洛商议过了。板子打在身上,看着瘆人,其实并不会落下病根,将养数日,便会好的。这些事,他作为帝王自是不必跟陈贵妃解释,但他还是低声同她说道:“要的便是他们疑心。担心是朕使苦肉计故意设陷阱,但又怕错过这次机会,再无可能。”
“再如此情势之下,他们必然会破釜沉舟,咱们刚好瓮中捉鳖,一举拿下。”
陈贵妃不懂前朝的这些弯弯绕绕,只是担心:“那陛下,若五皇子,当真破釜沉舟,举兵逼宫。您,有把握万无一失吗?”
隆顺帝没说话,搂着陈贵妃的手,收紧了很多,他的眸色缓和,丝毫没有半点紧迫感。
**
秦王府后院。
陈霜意正在给林闻清换药,前些日由太医替他逼出淤血之后,林闻清的伤好了很多,如今再换药时,也没有那么触目惊心了。
林闻清光着半个身子,趴在榻上,偏过脸,一边看陈霜意换药一边同陈霜意说话。
“你身上这身衣服是新做的么?”
陈霜意涂抹药膏的手抖了一下,多用了几分力,林闻清吸了一口凉气。
“前日穿的便是这身,夫君也问了同样的话。”
陈霜意干脆药了不换了,将手中的药膏随意地往小几上一扔,啪嗒一下。
“你自己说,你的心思都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林闻清默默闭上了嘴巴,隔了一会儿,开始叫唤:“哎哟,我这腰,好像有点疼,郡主快替我看看。”
陈霜意抬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大腿上:“你正经一点。”
那日的前因后果后来陈贵妃都同她说过了,陈霜意气林闻清这么大的事情也瞒着她,但很快又想明白了,这事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风险,不装的像一点也确实难以迷惑瑞王和五皇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