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灯会上遇到的那位妇人此刻正跪在大厅中央,似是被人推搡拉扯过,她的发髻松散着,额前有几缕碎发掉落下来,她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袖口甚至裂开了些。
而郑嘉朗则站在一旁,眼神轻蔑地看向她。
陈霜意也没同他客气,瞪着眼睛,回敬了他一个白眼。
陈霜意来的晚,没来得及看到之前的前因后果,她转了转头,望向陈平年。
看懂了她的意思,陈平年将身子挪了挪,侧着脑袋,小声同她耳语。
“二叔说,可以不纳进府,公主仍旧是他唯一的妻,那妇人只需要在金陵有个落脚的地方便可以了。”
“祖父不同意,命他即刻将人送出金陵,越远越好,二叔不愿意将人送出去。”
“公主殿下便说,若是不送出去,那么只需要一个落脚地的话,送进宫吧,去浣衣局做事。”
进了宫,便跟送去天涯海角,没什么区别了,陈博远虽为驸马,往日里也是不可能随意进出宫廷的。
这恐怕,已经是平宁公主,最后的妥协了。
说到这,陈平年顿了一下,犹豫着说道:“二叔说公主歹毒,将这妇人送进宫,不就是为了锉磨她吗?”
“然后你就来了。”
陈霜意边听,边拿眼睛扫了几眼她那位仍旧风度翩翩光风霁月的父亲,摇了摇头,觉得他无药可救。
许是怕此事闹得太僵,影响了陈家与皇室的关系,族里几位长辈纷纷出来说和,劝平宁公主再给陈博远一个机会,又劝陈博远将人送到京郊的庄子上。
这提议刚刚一说出来,便被平宁给否决了。
她的眼睛里看不见半点悲伤的神色,端坐在椅子上,珠钗不动罗裙不摇,仍旧是往日里那样高贵端庄的模样,平宁公主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妇人,问道:“本宫只给你两条生路,离开金陵,滚的越远越好,要么入宫。”
“要么,三尺白绫,匕首,毒酒,你选。”
跪在地上的妇人吓得瑟瑟发抖,哭着往陈博远的身边爬了过去,抱住了他的小腿,求饶道:“救救我,爷,你救救我。”
陈博远抬起头,看向平宁公主的眼神里,尽是失望:“公主,我原以为你是个慈眉善目之人,我原以为不同其他人不一样。蓉儿不过是想陪在我身边,你便想要她的命!”
平宁公主也看着他,神色淡然,眼眸里毫无波澜,却迟迟没有说话。
陈霜意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太懂自己的母亲,是个怎么样骄傲而又自尊自重的人了,平宁公主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人前失态,更不会允许自己在众人面前哭。
所以,她就是恶毒吗?
因为她过于坚强,因为她内心强大,因为她将所有痛苦与不甘埋在心里,所以她便不被人心疼吗?
陈霜意站起了身,替平宁公主答道:“母亲不是给了她两条生路吗?她不论选哪一条,都不会死。”
在陈霜意站起来的那一刻,平宁公主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线,断了,她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手,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
一直坐在末位没有言语的大房妇人崔氏开了口,想缓和一下气氛,劝慰道:“公主殿下,二叔不是说了,不会迎进府里吗?那除了咱们这些人,也没人会知道这对母子的存在,您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了呢?”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嘴笨不会劝人,还是在火上添油。
这话里话外一说,好像平宁公主不答应,便是她善妒不大度了。
平宁公主乜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
见对方根本不搭理自己,自讨没趣,崔氏坐了下来,看热闹似的,笑了笑。
不过她这话,倒是提醒了郑嘉朗,他将郑蓉儿从地上拽了起来,强迫她站直了身子。
“没人知道吗?所以便可以将我们母子二人这二十年所受的委屈全部掩盖吗?”
“明明当年,是我母亲先认识的父亲,他们两心相许私定终身,是公主横插一脚。”
“这是若闹得人尽皆知,恐怕,并不一定是所有人都站在公主这头吧。”
听到他这么说,陈霜意猛地反应了过来,她突然将头转向了郑嘉朗,高声质问他:“这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推动是不是?”
“你怕若是有一日你的存在被我们先发现,会被杀人灭口,所以一开始就刻意接近我,诱着我去查你,而后又买通了我的人,将消息告知母亲。”
“若我没有猜错,今日母亲派人去抓你们时,你是陈府二房的私生子这件事,已经传遍金陵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