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卓铭靠在棕色皮革的意大利进口设计师沙发中-央,后脖微仰,眼皮轻闭,似在小憩。面部肌肉不算紧张,身体姿势比较松弛。他双手抱胸,其中一只腿偶尔晃两下,显然不是真的睡着了。
钱宁不是第一回 见爸爸这副模样。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他这样,是跟美国人谈一宗生意未谈下来。他到家没发脾气,就这么躺了半个小时,期间也是不让佣人打扰。妈妈就告诉她,一点声音都不要发出来。
即便那时她也是好奇大过战战兢兢。如今,钱宁只是在耐心等候。
如果讲狄兰自信对他的祖父有一些了解,钱宁也自信对自己的父亲有一些了解。
第二分钟,钱卓铭开口了,但未睁眼,“亨利的朋友,永靓也见过一回……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声音略略沙哑,语速颇慢。
钱宁没吭声。韩耀耀扯她袖子,她就是不作声。
钱卓铭睁开眼,坐起来了些,威严看向钱宁。
外界很多都称她这个女儿是他所有孩子里最漂亮的一个,也是最低调的一个。钱卓铭其实不太同意。他孩子多,工作又忙,谈不上每一个都很了解。但算下来,前面五个孩子,他的了解和关心还是不少的。钱宁是不是最漂亮的一个另讲,肯定不是真的最低调的一个。
甚至有时候,钱卓铭会觉得自己看不透她。只是,孩子们长大了,看不透是常态。钱卓铭也不觉得老大老二老三真的都是展现到他面前那副样子。要讲,在公司,他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们。
钱宁不太怕他。这个钱卓铭很确定。
“怕”未必会表现的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可以是任意模样。而“不怕”也不是讲就一定要言语挑衅、横眉怒对,同样可以是任意模样。钱卓铭对此颇有心得,他也有要面对比他更“上位者”的时候。揣摩权威,是一门艺术。
韩耀耀受不了父女僵持,试图为女儿讲话:“外国人不懂……”
“没有这回事。”钱卓铭断然打断。他不知跟多少外国人做过生意。
“狄兰问过我,要不要来G城征求爸爸和妈妈的同意。”钱宁突然讲道。她这完全是实话。
钱卓铭看着女儿,目光凛然:“你讲不用?”
韩耀耀面上瞬间松弛许多。
钱宁点头。还是实话。
“为什么?”钱卓铭盯着女儿问。
钱宁看着父母,暂未给出答案。
韩耀耀碎碎道:“你知不知想向你求婚的豪门公子,爸爸妈妈挡掉多少?你怎么就被一个十九岁的外国男孩子骗了?你真的喜欢他?他待你好不好?”韩耀耀这话半真半假,她很清楚这个十九岁的英国人出身很好,家里正在跟卓铭谈酒店生意。其中曲折,韩耀耀不是心中一点数都没有。钱卓铭琢磨的只会更多。
“他待我很好。我当然喜欢他。妈妈,我像很好骗的样子吗?”钱宁浅笑,看了妈妈一眼,又看了爸爸一眼。
钱卓铭很清楚钱宁没有被骗。永靓讲过,狄兰.本廷克是守卫的董事,这意味着这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掌握着本家族相当的财富和实权。从这层意义上来讲,钱卓铭更不打算问钱宁有没有跟狄兰签订婚前协议。聪明的家长有时候要装一点糊涂。
“那他不跟你一起回来见我们,肯定也是你的主意。”韩耀耀故意道。
“对啊。”钱宁说,又用讲寻常事情的语气道,“我今天在机场好像还被拍到了……难道爸爸妈妈希望我结婚这件事现在就见报?”
“阿宁。”钱卓铭声如洪钟,“在我见到这个男孩之前,我不认他是我的女婿。你自己看着办。”他讲完喝了一口半凉的茶。
这倒也合理。钱宁心想。毕竟爸爸还没见过狄兰。
韩耀耀连忙也讲:“妈妈一样,见到那个狄兰之前,绝不认他是女婿。连照片都没有吗?”
钱宁这里还真一张狄兰的照片都没有。但她想到了哪里可能有狄兰的照片。
“亨利的毕业照上肯定有他。”钱宁笑着讲。
“这件事谁也不要讲。”钱卓铭忽道。
言下之意包括亨利的妈妈陈琪,那就必然包括大哥二姐三姐他们。
“亨利肯定早就告诉他妈妈了。”韩耀耀悠悠道。
“亨利不会。”钱宁言之凿凿。
钱卓铭朝钱宁看去,是相信她的话的目光。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和那个儿子吃过什么样的苦,又有什么样的感情。
韩耀耀撇撇嘴,忍住了要讲的话。
“我累了,先去睡觉了。”钱宁从沙发上起身。